神灵山,又被当地的阜南人称为“吞人林”。
这里终年被湿热的瘴气笼罩,阳光难以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在腐烂的落叶与泥泞的沼泽间,投下斑驳诡谲的光影。
对于从中原腹地而来的府兵而言,这片丛林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地狱。
然而,对于霍弋和他麾下那一万名来自梁州的山地兵来说,这里的一切,跟自家没什么区别……
要知道,梁州本就是昔日的南中诸郡,永昌郡的气候与风物更是与此地别无二致。
那些让中原袍泽闻之色变的瘴气与毒虫,对他们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身手矫健,在湿滑的树干与陡峭的岩壁上如履平地,手中的短刀与山弩,在丛林中便是最高效的杀戮利器!
“梁州兵!”
区文躲在一棵巨树之后,透过枝叶缝隙,死死盯着前方那些行进自如的汉军,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
他知道,不能再让他们如此轻松地深入了!
“吹号!给我上!把他们全部撕碎!”
随着尖锐的号声,埋伏在山林各处的扶南士兵发出阵阵嚎叫,从泥沼中、树冠上、岩石后窜了出来。
他们有的手持削尖的木矛,有的挥舞着新近仿造的的环首刀,不顾一切地冲向霍弋的阵线。
“哼!”
霍弋立于阵中,看着漫山遍野扑上来的扶南士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在看一群尸体……
“结阵!让他们回忆起来,被汉军支配的恐怖!”
“喏!”
只见最前排的梁州兵没有丝毫慌乱,他们以什为单位,组成一个个紧密的小型圆阵。
一手持着小巧而坚固的蒙皮圆盾,一手握着锋利的环首刀,等待着扶南军的冲击。
“噗嗤!”
一名扶南士兵嘶吼着将木矛刺出,却被一面圆盾挡住,巨大的冲力让矛杆瞬间弯曲成一个惊人的弧度。
持盾的汉军士兵不退反进,猛地向前一顶,用盾牌的边缘狠狠撞在对方胸口,那名扶南兵顿时重心不稳,向后踉跄。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旁边一名汉军的环首刀便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抹过了他的喉咙!
“铛!”
一名汉军挥舞着环首刀猛劈而下,却被扶南士卒横刀格挡。
双刀交击,火星四溅,那名扶南军官只觉虎口剧震,手中的刀竟被对方一刀斩断!
不等他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汉军的刀锋已经顺势下劈,从他的额头直贯而下,当场毙命!
这只是整个战场无数角落里的缩影。
在精良的武器、坚固的甲胄以及远超对手的战术素养面前,扶南军所谓的勇猛,显得不堪一击。
他们的阵型开始崩溃,士气急剧滑落……
“噗嗤!”
霍弋一刀砍下一名冲到近前的敌兵头颅,甩掉刀上的血珠,目光望向西面的密林深处,嘴角咧开一丝笑意,喃喃自语……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马修……”
与此同时,在正面战场西侧数十里外的密林中,一支千人规模的精锐部队,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地穿行。
这支军队领军的将领,正是马修。
他的父亲,便是如今官拜梁州刺史、镇南都督,负责此次南征大军陆路后勤的马忠。
马修虽尚未加冠,却尽得其父真传,此次随军出征,也是为了挣下一份让他得以进入中枢的赫赫军功。
“马将军!向导来报,前方翻过那座山梁,便是达那补罗!”
一名斥候压低声音禀报道。
“好!”
马修眼中精光一闪。
“传令下去,全军噤声,加快速度!争取在一个时辰内,兵临城下!”
“喏!”
在霍弋的计划中,他亲率主力在神灵山正面战场吸引区氏父子的注意。
而马修这支奇兵则绕过正面防线,如一把尖刀直插区治的老巢,声东击西,一举击溃区治!
达那补罗,临时王城。
区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内来回踱步,紧紧盯着墙上那幅简陋的舆图。
“前线还没有消息吗?”
“陛下……我军仍在与汉军主力鏖战,但……但汉军战力实在惊人,我军伤亡惨重,恐怕……”
一名内侍颤声回答。
“无妨!”
区治强自镇定,眼中却已布满血丝……
“只要能拖住!汉军的补给就会越困难!这片林子会帮助我们的!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就在这时,城中突然响起了阵阵骚乱,且愈演愈烈,区治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厉声喝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嘈杂!”
话音未落,一名卫兵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惊骇欲绝……
“陛下!不好了!汉……汉军!汉军杀进城了!西门……西门被攻破了!”
“你说什么!”
区治如遭雷击,一把推开卫兵,踉跄着冲出府门。
只见街道上早已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民众四散奔逃,而在不远处的街角,一队队身着汉军制式甲胄的士兵,正迈着整齐而冷酷的步伐,向王宫方向推进!
“撤!快撤!”
区治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嘶吼着下令:“派人去给太子传信!让他不要管了!立刻向北,向瞿越国方向突围!快!”
说罢,他自己在残存亲卫的簇拥下,不顾一切地从北门杀出,朝着瞿越国的方向仓皇逃窜。
三日后,姜维站在达那补罗的城头,望向北方那片更为深邃的丛林,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此战,马修奇袭功成,区治仅以身免,仓皇北窜。
而他的儿子区文,在听闻都城失陷、后路被断的消息后,军心彻底崩溃,被霍弋生擒活捉,此刻正被关押在城中的大牢。
“大将军!”
马修大步走上城头,甲胄铿锵。
“我军已休整完毕,随时可以继续北上,踏平瞿越!”
姜维点了点头,将清剿扶南残余势力、安抚地方的任务交给了霍弋。
自己则亲率休整完毕的主力大军,继续向北,正式踏入了大瞿越国的领土……
此战,区治逃亡,而区文则被霍弋活捉,就关在了达那补罗。
“大将军!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北上瞿越!”
在休整两天后,姜维将清剿扶南残余势力的任务交给了霍弋,自己亲率中原主力大军,准备继续向北推进,正式踏入大瞿越国的国境。
与此同时,在瞿越国的西南,圣象山的战役也已进入尾声……
圣象山,横亘在瞿越国南部,将瞿越国一分为二,同时扼守着从南部海湾通往内陆都城的唯一水路要道。
士廞在新港惨败后,便将所有残余的水师力量和陆军主力集结于此,妄图凭借这最后的天险,将蒋壹的舰队挡住……
“将军,敌军在狭窄的河道中沉下了数艘大船,并用铁索横江,两岸布满了投石机与弓弩手!”
汉军副将陆胤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看着前方那被彻底封锁的河道,面露忧色。
在陆逊故去后,江东陆家恩宠丝毫不减,其子陆抗承袭爵位,跟随蒋钦远征瀛洲,而陆抗的族弟陆胤则被委以重任,跟随蒋壹南征瞿越。
蒋壹站在“镇海号”的船头,冷笑一声。
“又是铁索横江?昔日先帝灭江东时就为我汉军所破。如今又来?也罢,就让他们再做两天美梦……传令,全军后撤五里,伐木,造筏!”
此后三天,汉军舰队果然如士廞所料,只停留在铁索之外,每日派遣小船骚扰,却再无进一步的动作。
士廞见状,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以为汉军水师远道而来,利在速战,如今被天险所阻,已是无计可施。
只要能守到雨季来临,汉军水土不服,瘟疫横行,必然不战自溃。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一场精心策划的雷霆突袭,正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然酝酿……
就在第四天夜里,当夜幕吞噬河道,数十艘汉军赶制的木筏,借着夜色的掩护,缓缓向前。
它们的目标,是水面之下,那些由瞿越军布置,迟滞汉军大船的铁锤。
紧随其后的,是十余艘吃水极浅的汉军斗舰。
斗舰之上,皆是精通水性的锐士,他们口含利刃,一个个如滑鱼般潜入水中,目标直指固定铁索的巨大木桩。
与此同时,在河道两岸的密林中,一支由神射手以及精锐士卒组成的汉军小队,早已穿过崎岖的山路,摸到了瞿越国投石机阵地的侧翼。
子时已至。
“开始吧!”
随着一抹烟花的升空,一场杀戮骤然展开!
“噗!”
“噗!”
“噗!”
两岸密林中,汉军神射手手中的臂弩发出轻微的机括声,精准射入瞿越军哨兵的咽喉。凄厉的惨叫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数百汉军一拥而上,杀向了扶南军布置在山谷两岸的营寨。
无数的投石机带着火油将营寨点燃!
熊熊烈火遽然燃烧!
河道中,潜伏在木桩周围的锐士们也同时动手,将一个个油布包裹的火药包固定在水线以下的木桩根部,点燃了引线。
“轰!”
“轰隆!”
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从水下传来,固定铁索的木桩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炸得四分五裂,那被士廞寄予厚望的横江铁索,伴随着刺耳的断裂声,轰然坠入滚滚江涛之中!
“敌袭!”
“敌袭!”
直到此刻,要塞上的瞿越军才如梦初醒,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但一切都太晚了!
早已蓄势待发的汉军主力舰队火力全开,船头的撞角撕开波浪,冲向那已经洞开的防线。
新式的火油弹如流星般,精准覆盖了两岸的敌军阵地,将那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彻底焚烧成灰烬!
战斗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士廞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再次亡命奔逃。
他最后一次回望身后那片燃烧的河谷,滔天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他知道,他已经彻底败了,败得一无所有……
数月之后,瞿越国都,勐占城。
当姜维率领的陆路大军与蒋壹统帅的水师,分别从西、南两个方向,在城外胜利会师时,龟缩在城内的士廞与区治这两个靠阴谋与背叛崛起的枭雄,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末日……
“士廞!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你的水师固若金汤!说这南疆丛林是汉军的坟场!现在呢!”
王宫内,区治如同疯狗一般,一把揪住士廞的衣领,双目赤红,状若癫狂。
他的扶南国没了,他的儿子在乱军中下落不明,他的一切都没了!
士廞同样被连番的打击折磨得形销骨立,病痛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一把推开区治,声音嘶哑地吼道:“那又如何!要不是你的扶南军一触即溃,姜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打到我的国都!”
两人如同斗败的公鸡,互相指责,疯狂咒骂,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对方。
他们都明白,如今大势已去,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两人争吵之际,城外,姜维已经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擂鼓!攻城!”
在姜维的命令下,梁州兵再次展现了他们惊人的攀援能力,他们借助飞爪与绳索沿着城墙向上攀爬。
蒋壹的舰队则彻底封锁了水路,船上的巨型床弩与投石车不断向城头倾泻,为攻城的步卒提供着火力掩护。
五天后,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勐占城破了……
当姜维一马当先,手持长枪冲入城中时,迎接他的是早已崩溃的瞿越士兵和四散奔逃的百姓。
王宫内,区治看着潮水般冲杀进来的汉军,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他猛地拔出佩剑,转身一剑刺向了还在发愣的士廞!
“都是你!是你害了我!我死也要拉你当垫背!”
“噗嗤!”
士廞毕竟年老体衰,没能躲过这致命一击!
他呆呆地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长剑,又抬头看向面目狰狞的区治,突然发出一阵癫狂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区治!我在地府,等着你!”
区治抽出带血的长剑,一脚踹开士廞的尸体,带着最后的死忠亲卫,从北门杀了出去,一头扎进了北方无尽的深山之中……
承乾十四年冬,姜维大军克复勐占,斩杀士廞,扶瞿联邦覆灭。
汉帝刘祺闻讯大喜,下旨,于扶南故地设“扶南国”,封其亲弟刘灌为扶南王,即刻就藩,以镇南疆。
次年,承乾十五年春,逃亡近半年的区治,被一支常年与“黑蛮”打交道的扶南汉军在一处偏远的山洞中擒获。
彼时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与野人无异。
被押解回勐占后,区治在万民围观之下,被姜维亲手斩下头颅,悬于城门数日。
至此,这场由两个亡国之君掀起的南疆之乱被彻底平定。
大汉帝国的龙旗,第一次插遍了整个中南半岛……
注:
1、考艾国家公园
考艾国家公园(Khao Yai National park),汉语称“大山国家公园”。是泰国东北部的天然大公园,也是野生动物保护区。面积2168.75平方千米,为泰国第三大国家公园。
主要在呵叻府北冲县境,跨北标府、巴真府、那空那育府、呵叻府、四府。
由几个大大小小的群山结合而成,范围颇广,长约100公里,最宽处约30公里,最高峰海拔在250至1351米之间,当地华人又叫“大山”。
此地有分隔泰国中部与东北部地区的山脉,原为蛮荒地带,人烟罕至,后有民众在地势较平缓的地方开垦,并种植水稻与辣椒,后来人口逐渐增加。
因地处偏远,后成为逃犯聚集地。1932年,泰国政府下令迁村,将民众迁至巴真府与那空那育府。1959年,泰国总理沙立·他那叻下令建立国家公园体系。1962年9月18日,考艾国家公园成为泰国第1个国家公园。
2、马忠:
马忠,字德信,本名狐笃,巴西阆中(今四川阆中)人,三国时期蜀汉将领,官至镇南大将军,封彭乡亭侯。
初仕巴西郡为郡吏,东汉建安末举孝廉,任汉昌县长。
建兴元年(223年),任丞相府门下督。
建兴三年(225年),随诸葛亮南征,后为牂牁太守。
南中叛乱,马忠领一军讨平牂牁郡的叛夷。平定南中后,马忠抚恤郡民,很有威惠。
建兴十一年(233年)任庲降都督,剿灭夷首刘胄叛乱,平定南土。
蜀汉延熙五年(242年)还朝,加拜镇南大将军,后进封彭乡侯,延熙十二年(249年)去世。
《三国志·卷三十三·蜀书十三·黄李吕马王张传第十三》:
马忠字德信,巴西阆中人也。少养外家,姓狐,名笃,后乃复姓,改名忠。为郡吏,建安末举孝廉,除汉昌长。
《三国志·卷三十三·蜀书十三·黄李吕马王张传第十三》:
建兴元年,丞相亮开府,以忠为门下督。
三年,亮入南,拜忠牂柯太守。郡丞朱褒反。叛乱之后,忠抚育恤理,甚有威惠。
八年,召为丞相参军,副长史蒋琬署留府事。又领州治中从事。
十一年,南夷豪帅刘胄反,扰乱诸郡。征庲降都督张翼还,以忠代翼。忠遂斩胄,平南土。加忠监军奋威将军,封博阳亭侯。
又越巂郡亦久失土地,忠率将太守张嶷开复旧郡,由此就加安南将军,进封彭乡亭侯。
延熙五年还朝,因至汉中,见大司马蒋琬,宣传诏旨,加拜镇南大将军。
七年春,大将军费祎北御魏敌,留忠成都,平尚书事。祎还,忠乃归南。
十二年卒,子修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