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跳下了火车。时间是凌晨两点,天气有些冷,像进入了深秋。事实上,此时的丹东就已经深秋时节。
火车站亮着昏黄的灯,照着来回晃动的人影。两天两夜在铁轨上疾驰,栓子头有些发蒙,感觉依然在晃,双腿也似乎有些发软。他暗自使劲,笔挺地站在了月台上。旁边站牌上,写着丹东两个字。
张军长别开生面,用李智送的茅台酒,给全师团以上干部进行了动员。那天晚上,栓子喝了三斤茅台,仍没醉,但心里已升腾起一股烈火。郑辉荣、赵鹏举、赵大富,还有老冯,还有六个团长,都是这样。
只要干部铆足了劲,以身作则,就是所谓的“联合国军”已经突破鸭绿江,相信也会把它们打回去,赶进大海!
当然,此战的难度仍会超出栓子想象,让栓子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要小心,要保持高度清醒。
一团战士们正陆续下车,他们感觉和栓子一样,仍觉得在晃荡,但有的战士憋不住,去找厕所。闷罐火车皮,大小便确实是个问题。大厕有小洞,蹲在上面,小厕则对着门,直接解决。但有个别战士,对着门,尿不出来。
开始有些乱,但近处的干部战士看到了栓子,立即恢复正常秩序。师长都像松树一样站着,也都自觉地列队,听从指挥。
因为目前仍处于绝对保密状态,二团、特务营赶到后,队伍迅速离开火车站,被带到郊外一个叫刘家堡子的村内隐蔽,等三团、四团到达,再听命令,隐蔽跨过鸭绿江。此时,却出了问题,老冯都急了眼。
五门榴弹炮全部随车运了过来,但不再直属师部,而是交给军部炮兵团。这并不新奇,因为野炮和榴弹炮稀缺,两年前就有野战军榴弹炮被抽调,组建炮兵师。而d师能保留炮兵团,并保有五门榴弹炮,是因为在战争中立下大功,仍作为主力师存在。也就是说,作战时d师有可能作为独立师使用。
现在独立师已经不再独立,榴弹炮也只能上交,但仍保留炮兵团编制,并保留山炮。
但在货场卸炮时,两门山炮却不翼而飞。这哪行?栓子也着急,带着赵大富、老冯去火车站货场,找副部长。
山炮被拆解开,与物资一起运达。装卸物资,要去货运站,炮兵团还没赶到,两门炮就被工人卸下。首批入朝三十多万部队,不仅后勤部在货场人员忙昏了头,各部队还抢昏了头,两门炮被另外部队稀里糊涂,装上汽车拉走。
副部长得知消息,让参谋立即追查。结果是被F军拉走,此时他们已经在鸭绿江集结,天黑后将渡江,无法再把炮还回来。副部长很无奈,也非常抱歉,说会想办法再调剂补偿。
可d师也随时过江,栓子很着急:“我说首长,这炮是我们师的战士用命换来的——”
副部长难为情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伍师长,你也知道,这山炮重,朝鲜境内山多平地少,更重要的,咱们还要防备鬼子飞机轰炸,所以只能集中起来。”
栓子只好退一步:“那多给我们拨发迫击炮,怎么样?”
副部长仍面带难色,说:“现在迫击炮数量也不多,也需按各部队数量调配。”
赵大富也明白了,冲副部长吼道:“不带你们这样的,让我们平白无故损失两门炮,还有F军,这不明抢吗?你们要这样,我就这让战士们过来,见什么抢什么!”
副部长脸色变得灰暗,指着赵大富吼道:“你敢!无组织无纪律,再闹,老子处分你!”
赵大富丝毫不惧:“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处分?”
不能闹太僵,不然白丢两门炮,啥玩意都捞不着。栓子捅捅赵大富,刚要和副部长说话,门外传来一声吼:“老子就明抢了,怎么,连老子的面子都不给?”
栓子又惊又喜,是李智。
李智早他们两天来到丹东,今晚就要奉命过江。他来后勤部,催要最后的物资,没想到,赵大富正和副部长吵架。
小小丹东火车站,一下云集这么多部队,这么多物资,出错很正常,反正能多要就多要,所以李智亲自来催。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也不该吵,因为吵架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耽误时间。
看到李智,赵大富瞬间没了脾气。副部长仍很生气,指着赵大富说:“老李,这是你的老部下?”
李智笑道:“哈哈,是啊,都挺厉害吧?想当初,他们让安平县的鬼子两年不敢出城。”
“是厉害,但是我听说,正是你们的F军抢走了这两门炮。”副部长双手一摊:“你给你的老部下解释吧!”
这的确有些尴尬。李智不光为了催要物资,也是为了这两门炮。他已听炮兵团长说,稀里糊涂多搞到两门山炮,这是搞自己人,不是从敌人手里缴获,人家能盯着不放?传出去,该让兄弟部队笑话了。如果有人要,就想办法进行交换。又没想到,竟然抢栓子的。
看着赵大富的火气冲天,副部长的无奈,李智说:“这样吧,后勤部补充给我们的十五门迫击炮,交给栓子。另外,你们后勤部也有错,也得补偿人家。”
问题解决,副部长也就很爽快:“行,我再多给十五门迫击炮。”只能这样了,拿着批条,李智、栓子等人离开副部长办公室。
“参谋长。”栓子依然叫着最后分别时李智的职务:“寻政委呢?”
“他留在了西南,没回来。”李智看着栓子,面带笑容。他很想再领着这些“愣头青”,继续打仗。但几乎没了可能,李智拍了一下赵大富肩膀:“以后别这么冒失了,让你现在去管物资,也不一定不犯错。”
赵大富耸耸肩,冲李智笑笑:“参谋长,我知道了。”
“好了,我得走了。”李智的F军今晚就要过江。
“你们是第一批?”栓子问。
“小点声,这还是秘密。”李智说:“就此别过,等打完仗,我请同志们喝酒,代我向同志们转达我的问候。”
“是。”栓子举手敬礼。
李智还礼,说:“也许,我们战场上还能相见。”
“那最好,我们听您指挥!”看着李智,栓子做梦一般。分别四年,没想到会在此相见,却又那么短暂。
恍惚间,李智坐上吉普车,挥手和大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