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文青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两人之间。
林玖颜眼中的憧憬还未完全散去,带着一丝等待答案的困惑,江风吹散她额前的长发。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这略显凝滞的沉默:
“两位缘主,叨扰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道士,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开外。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靛蓝色道袍,脚下是一双同样破旧的十方鞋,沾满了尘土。
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眼神清澈平静,背上背着一个陈旧的青色包袱,手里拿着一柄拂尘,上斜插一柄长剑,剑鞘古朴,没有任何纹饰,看起来毫不起眼,仿佛只是一根烧火棍。
“贫道玄阳,想问问路,”小道士微微躬身,行了个稽首礼,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超脱年龄的从容,“请问,外白渡桥,该往哪边走?”
林玖颜惊讶地打量着少年道士,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自己完全没有察觉。
而且她从未在瀛海见过这样的道士,尤其是这般年纪,这般......干净的眼神。
“小道士?”林玖颜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暂时将对岸“美好未来”的追问抛在脑后,“玄阳?这是你的道号吧?那你原本姓甚名谁呀?”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询问一个人的本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玖颜......道士一般是不会说真名的。”来文青打断她不礼貌的举动,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小道士。
破旧的道袍,磨光的拂尘,那把毫不起眼的剑......还有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在这特务满街,风声鹤唳的端午,一年轻的道士突然出现在外滩,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道士玄阳对林玖颜的直接询问并无愠色,依旧平静。
“姓名......”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清朗,却似乎带上了一点江风的空旷感,“俗家姓名,许久不用了。张天慕。”
林玖颜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平平无奇,配不上小道士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你是打哪儿来的呀?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她继续追问。
玄阳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回答道:“自山中来。”
“山中?”林玖颜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太满意,“哪座山?来这瀛海做什么?化缘吗?”
“并非化缘。”玄阳看向远方,淡淡道:“贫道往华北去。”
贫道......林玖颜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
明明这道士比自己小好几岁,说话的语气却老气横秋的。
“华北?”来文青有些吃惊:“那里不是正在打仗吗?你一个小道士去那里干嘛?”
玄阳没有再回答,他似乎完成了必要的告知,再次微微稽首:
“烦请告知外白渡桥方向。”
林玖颜抬手指向江面北边:“喏......顺着江边往北走,不远就是外白渡桥了......顶大的铁桥,好认得很。”
“多谢两位缘主。”玄阳再次稽首。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破旧的道袍在江风中轻轻摆动,单薄的背影背负着那柄破剑,步伐坚定。
林玖颜望着小道士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喃喃道:“好奇怪的小道士。”
来文青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点头:“是挺奇怪的。”
“对了,我刚才问你什么来着......”林玖颜皱着眉,努力回想,被小道士这么一打岔都忘记了。
“哦!是说……靠谁才能建起你讲的那些高楼大厦来着?”她突然想起来了。
来文青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那你说的跟真的一样。”林玖颜翻了个白眼,很快又露出微笑,走过来挽起来文青的胳膊:“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来文青先是一惊,我们的关系这么亲密了吗?舔狗要转正了?
他下意识想要挣脱,面对美女的投怀送抱他心无波澜,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他是有自己喜欢的女孩的。
只不过一想到这样会扣扮演值,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隐忍!
不过很快,刚想通的来文青又愣住了。
天色不早?回去?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色。按照记忆,他们走到外滩也不过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离天黑还早得很。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天空的瞬间,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窜了上来!
那张虚幻鬼脸的身后,刚才还只是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此刻竟已变得如同泼了浓墨。
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将整个黄浦江和外滩的建筑群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之中。
“要下雨?不对,好像真的快天黑了。”
天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暗下来。
来文青此生还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天为什么会黑的这么早?
他很快联想到刚才比武大会时,脑子里那玩意的提示。
“新的危险即将到来......月下白影,其名为艺伎......无分异客或此世魂灵,皆为其饵食。”
这不只是简单的穿越游戏,这里真的有鬼......来文青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对,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
一处地下赌坊内,八个男人正坐在餐桌前,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横扫桌子上的食物。
桌上狼藉一片,堆满了从赌坊简陋厨房搜刮出来的食物:啃得只剩骨头的烧鸡,被撕扯得稀烂的卤猪头肉,掰得粉碎的冷馒头,还有几盘早已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糊成一团的剩菜。
正是苏远和七位师父。
这处赌坊他也很熟悉,当初和王二狗一起在这里睡过觉,正是漕帮旗下的产业。
其实早该想清楚的,苍鹰应该是和漕帮另外两名堂主达成了合作的状态,刘三有小老婆的情报是漕帮中的人透露给苍鹰的。
而苏远解决掉刘三,漕帮三堂并作两堂,获利最大的就是另外两名堂主。
“远仔。”黄铁山擦了擦油腻的嘴:“你现在没地方去了,高桥那小子不安好心,要不明日一早跟我回榕城吧?正好让其他师兄弟认识认识你。”
“我走不了,黄师父。”苏远看向窗外,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噬,明明是下午,却已昏暗得如同傍晚七八点。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而且就在刚才,他察觉出了一个漏洞。
这场大规模灵怨,卷入的人数太多,而伤亡率相对却太高了一些。
有着鬼脸的监管,许多人就算觉醒了天眷也用不了,但要是出去以后呢?
他们能从这里带出多少天眷者?
灵怨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后半场的屠杀在所难免。
鬼脸,即将出现的艺伎,高桥和他的试验品武士,藏在暗中未曾露面的灵媒,十六铺码头中关押那些非人生物......
这些东西很可能会集中在一起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