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沉吟了一阵说道:“老板你这用人刷盘子不,我们不要工钱,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老板愣了一下,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刘东的肩膀:“兄弟,你这身板刷盘子可惜了。正好我后厨缺个帮工,你要是愿意,每天管三顿饭,但是得住后面仓库隔间,工钱按天结算。”
“那敢情好。”刘东掐灭烟头,“不过我女朋友......”
“小姑娘就跟着服务员学点单吧。”老板打量着刘南脏兮兮却掩不住清秀的脸庞,“就是得换身衣裳,这模样太招眼。”
正说着,那个年轻服务员突然凑过来:“爸,对面的兵营要十份盖浇饭......”
老板脸色一喜,一把拽住服务员的胳膊:“冬梅,去把后厨的泔水倒了。”
等小女孩不情不愿地走开,老板挺压低声音:“两位有难处,我也不多问。但这地方刚打完仗,你们自己多小心。”
刘东眼神一凛对老板露出个惨淡的笑容:“大哥,我们确实遇到点麻烦。您要是不方便......”
“扯淡!”老板突然提高嗓门,“都是通白老乡,能帮一把是一把!”说着从柜台底下掏出两套围裙,“换上,从今天起你俩就是我表弟表妹,从春城新来的!”
谈话间门外又进来几个穿军装的人,其中还有两个女兵。
“小妺妹,这边怎么这么多当兵的来吃饭啊?”刘东悄悄的问了下小服务员。
“咱对面不远就是联军的指挥中心啊,这帮当兵的都特喜欢吃咱家的菜,还经常让送餐呢”。
“噢,这样啊”,刘东心中一喜,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走到了联军总部附近。
心中这么想,手底下可没闲着,麻溜地收抬桌子,那边的小服务员则去招呼那帮新来的客人。
“真打算在这打杂?”刘南换上围裙偷偷的问了刘东一句。
“咱俩身上都没钱了,总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饭店打烊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刘东帮着老板王德发落下卷帘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最后一位客人——一个对刘南吹了声口哨的年轻中尉——几分钟前才醉醺醺地离开。
\"累坏了吧?\"王德发用围裙擦着手,从柜台底下摸出半瓶白酒,\"来,整两口解解乏。\"
“行,那就整一口”刘东接过酒瓶倒在杯子里抿了一小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他偷眼看向正在收拾最后桌子的刘南,她的围裙上沾满了油渍,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但腰杆依然挺得笔直。
\"老弟,你媳妇儿是个麻利的人。\"王德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压低声音,\"这年头,这样的姑娘不多了。\"
刘东只是笑笑,没接话。他注意到老板的女儿冬梅正躲在厨房门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们。那小姑娘从他们来起就一直这样,像只警惕的小野猫。
\"走,带你们看看住处。\"王德发拎起一把手电,领着他们穿过油腻腻的厨房。后门连着个窄小的院子,角落里堆着空啤酒箱和腐烂的菜叶。月光下,刘东看见一扇低矮的木门。
\"本来是放杂物的,我简单收拾了下。\"王德发推开门,霉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挤着一张双人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墙角还摞着几袋面粉。
“行,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刘东并不在乎住的条件,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安顿下来。
刘南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有热水吗?\"
\"院子那头有个淋浴头,锅炉刚熄,应该还有热水。\"王德发挠挠头,\"就是条件简陋…...\"
没等他说完,刘南已经抓起老板拿给她的换洗衣物冲了出去。刘东听见她匆匆踩过水泥地的啪嗒声,不由得摇头苦笑。
王德发了然地拍拍他肩膀:\"啥都别说了。你们先歇着,明天九点开门。\"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联军最近查得严,你们护照什么的…...\"
\"我的都让劫匪抢走了,但我媳妇的在。\"刘东反应很快。
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了门。
刘东立刻检查起这个临时住所。床单是粗布的,但很干净;唯一的窗户用铁栏杆封着,外面是饭店的后墙,形成一条窄缝;门锁虽然老旧,但好歹能用。
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开门瞬间,蒸腾的热气裹着香皂味扑面而来。刘南穿着过大的t恤和运动裤,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几乎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刘东也洗了个澡,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潮湿的水汽还氤氲在狭小的空间里。他擦着滴水的头发,看到刘南已经蜷缩在双人床里侧,呼吸均匀而绵长。
昏黄的灯泡在她睫毛下投出两片小小的阴影,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渍,在粗布床单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踮着脚走到床边,床垫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刘南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像只终于找到安全洞穴的小动物。
刘东小心翼翼地躺下,薄被带着晒过的阳光气息和樟脑丸的苦涩,混合着刘南身上残留的香皂味。
刘东侧过身,手臂悬在半空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刘南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后背自然而然地贴向他的胸膛,发丝蹭得他下巴发痒。
多少天了?自从逃出巴士拉,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一直就是在风沙里打滚,困了就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躺下。刘东倒没什么,就是苦了刘南这娇滴滴的小女子。
夜深了,城市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而叫冬梅的小服务员蜷缩在自己房间的窄床上,薄毯下的身体随着每一次翻身发出窸窣声响。
窗外传来野猫厮打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铁皮。她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恍惚间记忆像退潮时浮出水面的礁石,渐渐清晰起来——那年她十二岁,带着妹妹在河边玩耍时失足滑落水中。
冰凉的河水灌进鼻腔的刹那,她以为死定了,当看见岸上人影晃动。有双手臂劈开水面向她游来时,她感觉那应该是仙人下凡了。
被托上河岸时,她吐着水,在刺眼的阳光里看清了救她那个少年的模样,而坐在他自行车后也牢牢记住了他右耳后的一点黑色胎记。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正是她的落水间接的改变了少年的命运,投笔从戎,也让世间多了一个杀神。
清晨五点半,窗外的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刘东睁开眼,他低头看向怀里——刘南依然蜷缩在他臂弯里,呼吸绵长而均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晨光透过铁栏杆的缝隙,在她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动作轻得像在拆一枚炸弹。床垫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刘南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秀发散落在枕头上。
他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把滑落的被角往上拉了拉,这才套上破旧的皮鞋悄声出门。
早上的街道空荡荡的,这里可不像华国早上遛弯的人多。远处只有两个清洁工在扫街。
刘东假做晨跑,慢慢的观察着四周,路口楼房的分布、便利店门口的障碍物、远处道路的走向。
当他拐过一个街区,联军总部那栋灰白色的十层大楼突兀地矗立在视野里,楼顶耸立着密密麻麻的天线。而院子里也飘扬着五颜六色的各国国旗。
他调整呼吸节奏,沿着总部外围的人行道匀速奔跑。大楼正门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哨兵,沙袋垒成的工事后露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西南角的停车场停着三辆装甲车,有个士兵正靠在车边抽烟,红亮的烟头在晨雾中明灭。
这里原来是科威特电报总局的大楼。在一般的战争中,电报局、电视台等重要机构都是第一轮打击的目标,但科威特实在是太小了,伊拉克的军队一个冲锋就占领了全国,根本还没有来得及炸掉这些部门。
七点整,他跑回小饭店后院,额头上覆着层细密的汗珠。推开房门的瞬间,樟脑丸的气息混着刘南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
床上的人儿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刘东站在窗前仰头灌下一大口水,喉结剧烈滚动着,水流顺着下巴滴在汗湿的衣领上。
床上的刘南突然发出声模糊的呓语,他转头看去,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朦胧的睡眼望着他。
\"吵醒你了?\"刘东把水杯放在窗台上,刘南摇摇头,裹着被子坐起来时,宽大的领口滑向一侧,露出漂亮的锁骨。晨光穿过她散乱的发丝,在地板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我这算恋爱了么?”她歪着小脑瓜怔怔的望着刘东。
刘东一听这话,喉咙里的水差点呛住,他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窗台上的水杯,指节都泛了白。
“算……算吧?”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她,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刘南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脸颊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裹着被子往他那边蹭了蹭,故意凑近了一点,歪着头问:“什么叫‘算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带犹豫的?”
刘东更慌了,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四处乱瞟,最后干脆盯着地板,嘴里含糊地嘟囔:“不是……就是……那个……”
刘南看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又甜又痒,忍不住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她低着头,睫毛微微颤动,声音软软的:“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刘东这下彻底绷不住了,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连脖子都红了。他猛地站起身,差点带翻椅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看看早饭好了没。”
刘南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脸颊烫得厉害。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这个在战场上冷血果断的男人,怎么在她面前,连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而第一次谈恋爱的她也终于明白了妹妹刘北那时候为什么整天快乐的像只小鸟。
王德发起的也早,正在饭店正厅擦拭着桌子,看到刘东起来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样,小兄弟,睡的还习惯吗?”
“还好,我这人不认床,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刘东随意的说道。
他顺手帮老板把旁边的椅子摆正,随口问道:\"王哥,你怎么想起在这国外开饭店?这地段看着也不像特别热闹。\"
王德发停下抹布,扶着腰慢慢直起身,苦笑道:\"嗨,以前我也是在工地上干活的,钢筋水泥的扛了十几年。前几个月从架子上摔下来,把腰给伤了,干不了重活。\"他拍了拍后腰,眼神有些恍惚。
\"那时候正愁没出路,正好从小跟着老爹学了一手炒菜,几个工友就撺掇我,说'老王你手艺不赖,不如开个小饭馆'。\"
他转身指了指墙上几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一群皮肤黝黑的建筑工人勾肩搭背地笑着,背景是还没完工的高楼。\"喏,就是这帮家伙凑钱帮我租的这间铺子。连招牌都是用工地剩下的木板钉的。\"
“昨天晚上我看生意还不错,还有不少当兵的吃饭”。
“这不正好挨着工地么,这帮工友吃不惯国外的干面包,就好老家的味道。我这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就把辍学在家的大闺女办了劳务来帮我忙”,王德发笑呵呵的说道。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汽车的急刹声,一辆军用卡车“嘎”的一声停在门口,八九个提着枪的大兵“劈里噗通”的从车上跳下来气势汹汹的朝饭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