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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白水城死气沉沉。苏流水淡淡的瞧着月光。温行云就在十里外,让她的心安定了许多。

城外突然火光大盛,杀声震天。她心中一震,面色微变。紫月皇帝终于决定反守为攻。张然自屋里起身,见着苏流水急道:“姐姐!城外打起来了!”

苏流水目光坚忍,盈盈对月。披风迎风飘动,“是!打起来了。他来不是为着守住赤霞城,而是为着攻下青阳。”

张然见她淡定自若,哑道:“姐姐!您……”

苏流水缓缓摇头。“别怕张然。爷在外头,他一定能守住这儿。”

千军之中,温行云手执长剑,淡定指挥,奋力杀敌。众将士见他这般勇猛,士气大振。遂将龙星柏的士兵斩尽杀绝。

天亮时,他们挡住了龙星柏第一轮的攻势。城外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城内百姓听到他们欢呼青阳万岁,这才知道青阳这一次小胜了一回。

城内百姓个个争相走告。喜不自胜。

“爷胜了!爷挡住了龙星柏一轮夜袭!城中百姓个个都在赞太子殿下勇猛过人!”张然捧了药碗进来。

陈无术一听他这话,面色一寒。“小胜一回算什么!别愣在那儿!赶紧准备伤药!马上会有大量伤兵涌入医馆。我这儿人手不够!”

苏流水跟张然应了声,赶紧去准备纱布草药。没多大会儿功夫,城门大开,受伤的士兵们全都涌进城来。张然跟陈无术忙得脚不沾地。可他却不让苏流水出门,生怕被人发现她是个女儿身。

“那个龙星柏可真狡滑,竟然漏夜偷袭。又想烧毁粮草。好在太子爷英明,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在军中设下埋伏,把那些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哈哈!唉哟,您轻点儿!”医馆大厅里头,有人在高声评论。

“是啊!咱们打了这么久的仗,这一仗最是窝囊!那六王根本就没把咱们当成个人看!为着那个草包温逐月一句话,就让咱们二千弟兄全部送死!这样的人就该让他回家养着!”

“同是皇帝的儿子,怎么两人却相差那么多?”

“什么啊!你们不知道么?这事儿都是太子爷的正妃竹清风姑娘出的主意!您昨儿个没瞧见,她跟太子爷并肩作战,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这般女中豪杰,才能配得起太子爷啊!”

“谁说的!太子爷家里早有夫人。那竹清风再好又如何?”张然忍不住跟他们顶嘴。

“你说那个过气美人苏流水吗?太子爷什么身份?他又怎会只娶一个女人?再说了,她怎么也不过是个侧妃而已!怎能配与太子爷相提并论!”男人的声音不由的有些粗了。

“竹清风姑娘不一样,她谋略甚强,又能跟太子爷并肩作战!连太子爷自己都赞她是好样的呢!你没瞧见他看她的眼神多温柔啊!”

苏流水手里的杯盏应声而落。他二人一起出生入死,这样的感情确是非常人可比。她指尖掐入掌心,面色隐隐含怒。

难道他们就一定要把她跟竹清风放在一起比较么?她哪儿得罪他们了!她确实功夫不到家,也从未杀过人。可那又如何?那她就不配跟温行云站在一起了?

她心里烦燥,孩子还在肚子里头踢她。竹清风现在能光明正大的陪在他的身边,可她却只能在离他十里之外远远的听着他的消息!

打开窗户,外头的护卫警剔的瞧向她。她心中一叹,这便再度关窗。

陈无术得空进了屋子一趟,见她闲着没事,便淡声吩咐,“去把这个王爷伤口里的脓血挑出来!给他换药!现在老夫跟小张大夫很忙。没空招呼他!”他说罢,便又推门而去。

苏流水怔了下,这便取了剪子出来,剪开温于意胸前的纱布。他的伤口再度长满了黑色的脓。

若非昨儿陈无术曾对她说过这事儿,她还真当他快死了。她取了把刀子,试了许久都不敢下刀为他挑脓。眼见着他苍白的面容,她心一横,从屋里寻了枝绣花针以火消毒,再刺进他的伤口里,伤口被挑破了,那脓血流得到处都是。只是他似乎痛得没昨天厉害。也没过来要咬人。

她将他的伤口清洗了,这才为他将胸口包起来。温于意依然没有动。她包才呼当,这才取了地图来瞧。

陈无术满头大汗的推开房门,见温行云睡得正好。以为她没为他包扎伤

口,气得大骂。“都这么忙了,让你帮他包扎换药都不会!不会的话趁早走

人!”他一边说一边拿了剪子要去剪温于意的纱布。

“已经好了。”苏流水淡淡挑眉,道。

陈无术古怪的瞧她一眼,再瞧瞧地上的染着脓血的纱布,伸出食指指住

温于意的鼻尖。“而他竟然还睡得这么安稳?”

苏流水悄悄点头。“许是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不怎么痛了。”

陈无术狠狠的瞪她一眼,“你,立刻放下羊皮纸,跟我一起去外头!大家都忙不过来了!你还有心情看这些!”

苏流水没有说话,便只将羊皮纸收起来,跟着陈无术离去。可她才踏出房门,便被护卫伸手拦下!

“你拦什么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快出去帮忙?楞在这儿做什么!”陈无术冲着那人怒斥。

那人被他一斥,竟真就收了手。

苏流水这才与他一道进了医馆正厅。此时医馆里头躺满了重伤的士兵。他们痛得呲牙咧嘴,可他们的眼睛却是欣喜的。

苏流水包扎的手法很巧,她为人本就轻灵,处理伤处自成一套。原本处理起来该痛得呼天抢地的伤口到她手里,不知怎么竟不过微痛而已。

一天下来,伤兵们全都要苏流水去为他们包扎伤口。陈无术远远的瞧着她直点头。

“喂,你也是学医的么?”晚上好容易得了空,陈无术过来问她。

苏流水老实的摇头。“看过几本医书。”

陈无术听她这么一说,面色有些难看。“看过一些医书就能那么快把人包扎好么?你那手法分明是学过!”

张然听他这么说,却只淡淡一笑。“陈大夫,姐姐学的那些医书,还是从我这儿拿去的呢!不过姐姐真的很厉害,那些人那么重的伤,包上去他们竟都还说不痛!”

陈无术审视她许久,终于说了句,“你真不是学医的?”

苏流水闭了闭眸子,道:“如今我只想着怎么为我夫君破了赤霞城!今儿个我见他们的伤口,刀伤很深。”

“紫月刀剑锋利是出了名的。战场之上,刀剑的锋利决定了一切!”陈无术坐到一旁慢慢的抽着烟。

苏流水面色稍怔。确实!若青阳兵拿着的都是上好的兵器,那紫月兵便不堪一击了。她想到此,便取了宣纸出来,埋头涂涂画画。

张然见她这般神色,笑道:“姐姐在画什么?”他边说边瞧了眼。苏流水唇角微勾,这才掷了笔。对那陈无术笑道:“老人家,这城里有没有酒肆?”

“姐姐这时又要做生意了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张然有些气闷。

“城中能逃的人已经全都逃走了。这时候却到哪儿去寻酒!”陈无术吐出一口烟圈,冷笑。“老夫早就瞧你这女子心术不正。定不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苏流水面色清冷。却也没有动气。她又问陈无术,“大夫常年生活在此处,却不知您可有见过附近容易烧着的物件儿。”

老头思索了下,突然大声笑起来。“老夫倒是有一样。你等着!”他说罢,便推门走了。

他这一走,便大半夜没见人影。苏流水等得发困。便和衣趴在桌上睡了去。哪儿知道她人才一睡下,便听见拍门声。

她打开房门,却见老头手里拿了个酒坛,身上弄了一身的泥。他把酒坛往桌上一摆,笑道:“你瞧瞧,这东西容易烧着。”

苏流水打开酒坛,闻见里头一股子的怪味。她瞧了瞧,却见那里头装的是些黑而粘的液体。她心中一凉,从坛里取了一小勺出来倒在空置的茶盏里。然后再用烛火就着茶盏点燃。

轰!只见茶盏里头火光大盛,久燃不绝。这东西,分明就是石油!苏流水面露喜色,道:“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无术淡淡一笑,道:“咱们这儿之所以叫白水城,便是因着山里有这些黑色的油!据说百年之前,青阳大旱。这儿的城主便四处挖井。可那些井里流出来不是水,而是油!大家以为这是白水城被诅咒了,便把井全都用土填了起来。又把这城改成了白水城。便是希望若是再遇干旱,挖出来的井水一定要是白色的清水,而非这种黑色的污油!”

苏流水面露喜色,赶紧扬声叫张然,“然儿!然儿你在哪儿!立刻给爷送信,叫他派人过来挖井。”

等了一会儿,她等不着张然,又拔高声音,“去叫爷!立刻叫爷派人过来!”

几名护卫拦住她的身影,淡声道:“夫人,您不能出去。”

陈无术一见这情况,心里明白了。他轻轻一叹,道:“我就看他们不像来保护你的,果然被老夫猜中了!”

“可我有重要军情要告诉太子爷!”她面色苍白的瞧了眼陈无术,后者却像没事人一般拿着烟杆慢慢的走远了。

“有什么重要军情,由咱们来转告太子爷也是一样。”黑衣人环胸而立,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苏流水面色一窒,怒道:“你们是来监视我,还是来破坏战局的!”

那人面色冰冷。又道:“小人不过是想来告诉您,六王打不赢的仗,太子爷一样打不赢!”他说罢,便把苏流水往屋子里头一推。重新把门关起。

“您在这儿好好照顾六爷,若有差池,你小命不保。”男人冰冷一笑。

苏流水气得面色发白。她冷道:“你是清妃的人!若是仗打败了,你们王爷也会死在这里!”

那人听了又笑。“王爷这么一败,便已经失了做皇帝的资格。娘娘说,王爷死时能有你在身边,也是美事一桩。”

苏流水气得跳脚。“我是为了太子爷来的。你们关着我有什么用!”

“太子爷?你以为皇上会让你挺着肚子来前线,是为了让太子爷心里多一分牵挂么?他是为了六爷!”那人大方的给出答案。

苏流水身子一下冰冷。

“你不能让行云发现你的行踪,便先在于意那儿呆着罢。顺道照顾于意的伤势!”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面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下去。怪不得他要派这么多人守着她!怪不得!

今次他派她来,根本不是要成全她。而是要赐死她!他最不能容便是皇室丑闻,今次为着救他的儿子,他破了这个例!而她,便是注定要被牺牲的!

她嘴唇颤抖,哑声轻道:“皇上还说了什么?”

“皇上还说,若是您被人认出来,便就地格杀。”那人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感情。

她突然笑起来。她先前还说他心肠软。可原来他的软心肠却都是对着自个儿儿子的!

“这总是朕头一个孙女儿,若是生个晶莹剔透的女孩,朕便封她做个女王。”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他对她从来就没放下过成见!不管她如今是不是银星公主,在他的心里,都不过是个祸害他儿子的人!

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所有的事儿都安排好了。宫里头有人假扮她。温行云一天不回去,便一天不会知道她不见了!

“您还是好好的照顾六爷,若是运气好,还能熬到孩子出世。那时候咱们便把孩子往太子爷手里一送,说你难产去了!”那人淡淡的说着。

苏流水咬着嘴唇,面色深沉。皇室!她咬牙,冰冷一笑。去他的皇室!他们凭什么来决定她的生死!凭什么要这么来赶绝她!

一年之内,为着他们皇室的面子,苏家差点儿被灭。她的身子被夺,现在,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们便要赐死她!

苏流水坐到榻上,不说话了。

医馆里所有人都觉出了苏流水的消沉。她包扎的手法显然没了开头的灵巧。

温于意却倒终于醒了。他瞪着黑亮的双眸静静的瞧着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外头的仗每天都在打。送来的伤兵也越来越多。

可大家提到太子爷跟竹清风时,都会目露喜色,今儿个,竹姑娘又战胜了。

今儿个,竹姑娘冲进阵中救了被困的太子爷,太子爷跟咱们喝酒时,满嘴都是竹姑娘。

今儿个,竹姑娘跟战士们一起喝酒,太子爷见着发了好大的火!

今儿个,竹姑娘受了伤。太子爷一直照顾她到天亮。

今儿个,竹姑娘不愿吃东西,太子爷又发了好大的火。

今儿个,太子爷吻了竹姑娘,还跟竹姑娘说,等这仗打完,他便跟皇上请旨完婚。

若这事儿只是一个人说的,那她必然不信。可每天到她这儿来的伤者个个这么说。那这事儿就定不是空穴来风。

她敛下眉毛,只顾低着头换药。温于意眼睛灼灼的瞧着苏流水,道:“流水,你怎会在此?”半个月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苏流水没有回答,她飞快的剪掉他胸前的纱布。这便把所有的东西收起来。见她不说话,他心里不免发急。“流水,你还在气我么?你在这儿却不去见五哥,五哥也不来见你。你二人是吵架了么?”

苏流水拿起药箱往外便走。温于意起身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这半个月你一直不肯跟本王说话。本王到底哪里做错了!”

苏流水挣开他的手,继续要走。可他却闪到她的面前,将她拦住。“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温于意的音量终于拔得高了。

苏流水的利眸狠狠的剜向他,“你说怎么回事儿!你这么聪明,你会没猜着?六王爷,你好好养着!别出一丝差错!也许还能让我活到把孩子生下来!”

她说罢,便推开他。朝着门外而去。

温于意面色一楞,前后一想,心里便全明白了。他捉住她的手腕,哑道,“对不起,本王不知道母妃会做这样的事儿!”

“是你父皇!你听着温于意,若你先前对我有什么想法,现在最好给我全部收起来!因为你的那点想法,随时都会把我害死!不!已经害死我了。”她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温于意听到这儿,面色一白。父皇把她送来他这儿,便是为着救他一命。可她在他身边的事儿却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她必定要死!

他身子颤抖,面色苍白。她说他对她的那点心意害死了她!害死了她!

城外的士兵终于拔营了。他们往赤霞城而去。温行云跟竹清风两人患难与共的事儿也传遍了整个白水城。

患难与共吗?苏流水依然不说话,她也想跟他患难与共,可她身边却有这么多人在监视。

她想了无数的办法想要逃离这儿,可不论她怎么逃,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捉住她。

苏隐龙终于还是来了。当这个消息自前线传回,温于意的面色终于不再淡定。他站在冷风里头好久都不说话。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

再见着苏流水时,他的眼睛里头便只剩下森冷与怒意。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月,冬天过了。春天来了。

开春第一天,城里的人便争相走告,前方大捷。苏隐龙领着大家连夺二城。此时正与青阳大军决战边城。

苏流水听到这个声音,依旧没有说话。因为前方胜得再多,也与她无关了。陈无术淡淡的瞧着她,道:“那个太子看来还真有些本事。八十万人便把紫月的兵全数赶走了。”他说到这儿,慢慢的抽着烟。

“老夫瞧这人倒是颇有帝王之材。仗虽不是他打的,可那苏将军却是因着他而来的!一个皇帝哪,会用人就好!会不会打仗便在其次。”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苏流水。

“什么时候生?”他盯着她的肚子。漠漠的轻道。

“就在这个月尾。”或者,孩子生出来她就死了。她敛下眉毛,身子却不住的颤动。

“老夫到底还是猜错了。老夫以为那军中必定会出疫情。可几个月过去了,军队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说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枉做了小人。”

苏流水眯着眼睛,轻道:“那是因为这件事儿早就已经惊动了皇帝。”他的打草惊蛇,硬生生将人的妙计弄得胎死腹中了。

此时想来,他的手段真是非常了得。她以为该大祸临头了,哪儿知道却被他轻轻一招,四两拔了千斤。

陈无术见她这般模样,只淡淡的摇头。张然见他摇头,赶紧笑道:“您又在摇什么头!姐姐,今儿个胃口好些了么?”他一边走一边道。

苏流水见他过来,压低音量道:“怎样,今儿个能出去么?”

张然慢慢的摇头。“全都看死了!姐姐,然儿觉着六爷瞧您肚子的眼神有些可怕!像是要吃了它一般。”

苏流水一听这话,心中大楞。手却下意识的抚着自个儿的肚子。温于意这段日子越来越阴沉,她又岂会不知!

正说话间,外头远远的便传来一股子的酒味儿。温于意大声的喝斥护卫,道:“走开!本王有话要跟苏流水说!走开!”

接着是推撞的声音。苏流水听他似乎喝得很醉,赶紧要去关门。温于意砰的一声踢开门,怒斥,“谁让你关门的!”

此时他虽着了一身白衣,可他的脸上却现着一层薄薄的艳红。他进门,指着她的鼻子道:“苏流水,说!谁让你关门的!你就这么不待见爷么?”

张然赶紧过去扶他,“王爷,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屋。”

温于意一把揪了他的颈子,将他推出去,又将陈无术推出去。反手将门关紧。不理他在外头死命的拍门。“苏流水,你在讨厌本王?”

苏流水见他醉得不轻,便又去开门。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在她的耳边哑道:“本王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温行云设计好的。他跟你成婚,便是要再用苏隐龙!你瞧,不过一年功夫,苏隐龙便又重回朝堂,还为青阳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本王原本离那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却这么轻易的夺走了!”他说到这儿,狠狠的将手里的酒坛一掉。

苏流水心里发毛,嘴里却飞快的道:“我跟太子爷真心相爱,他从不曾设计这些事儿!你别把人都看得这么阴险。”

温于意听她这么一说,突然纵声狂笑。“我不要把人瞧得这么阴险!本王的心计哪儿抵得过他!你知道么?今儿个本王收到确切的消息,苏善水突然会去行刺紫月皇帝并非偶然。而是有人从中挑唆!你知道挑唆的人是谁么?”

“是她的贴身丫头乞巧。你知道那个乞巧又是什么人么?”他说到这儿,笑得更是张狂。

“她就是一直在苏善水身边绝顶聪明的女子。你知道温行云的生辰是几时么?本王告诉你,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她叫乞巧,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觉着怀疑么?”他说到这儿,又笑了。

“温于意你想说什么!”她的声音竟不知怎么弱了许多。

“你听着苏流水!那女子是他的人!是他刻意挑起两国战争,是他要逼着皇帝接受你父亲重入朝堂!助他打仗!你跟他到今天都不知道他是个唯权必争的人。你竟到今天都不知道!”他说到这儿,又开始发笑。

“苏流水,马上谁也不敢欺负你了。”说那句话的时候,两国尚未起战端。可那之后没多久,紫月皇便遇刺了!

“苏流水,父皇在等一个人。”

“苏家,苏隐龙。”

她的面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下去。

“苏隐龙离开朝堂,人人都当他是一颗弃子。只有他从头至尾都没放弃过他!因为他知道,若是战事一起,苏隐龙必然重回朝堂!苏流水!你还看不清么?为什么你的脸蛋毁了,他却视而不见。他却一定要哄着你!娶了你!你真的看不清么?”他说到这儿,又笑起来。

“他不会这样待我。”苏流水努力让自个儿的声音平静一些。“温于意,你别想挑拔我跟他。”她的眼睛喷着火。

“挑拔?本王为什么要挑拔?你一个将死之人,本王挑拔你做什么?”他说到这儿,自怀中取出一道明黄圣旨来。“父皇已经下了旨。你一生下孩子,便让人将你绞杀。让本王把你的孩子带回宫中覆命!”

苏流水往后退了三大步。眸中现着一丝不信。她虽早就知道皇帝心里有这个意思,可真正见着圣旨时,她却依然震住了。

赐死。

她不过就是来了军营而已,她不过就是跟温于意同在一间医馆而已。他就要赐死她!皇家体面大如天!

现在,她的存在就是皇家的污点。所以她便一定要死!

“你让本王怎么办!杀你,本王的心会痛。不杀,这事儿传了出去,大家都要死!”他说到这儿,唇角苍白。

苏流水接过那道明黄圣旨,轻轻而笑。“所以王爷今儿个吃酒吃得这般,竟是为着要杀流水。早知道流水不适合生在皇权之下。现在终于走到头了么?”

她慢慢的打开圣旨。圣旨雪白,里头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待苏氏生罢孩子,赐毒酒。”

她指尖冰冷。一缕发丝垂落眼前,她竟不知,她此时是多么的狼狈。青丝错落,月色疏冷。她的嘴角淡淡的隐出个笑来。

“能不能让我再见一次行云?”她哑声轻道。

他缓缓摇头,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瞧着她。“你死了这条心。”

苏流水灼灼的瞧着他,很久都说不出话。

他开门走了。留下她一个坐在榻前。春风已起,可那春风,却再也吹不进她的心里。犹记得去年桃花开时,他站在桃树下跟她求亲。

哪儿知道今年桃花依旧在,人面却已不相同。

她坐在镜子前面,拿了玉梳对镜慢慢的梳着发丝。镜中女子美丽而疏冷。没有一丝血色。他们说他跟竹清风很恩爱。她是不信的。

因为温行云不会负了苏流水。不会负了的。她要亲眼瞧一回他。再瞧一眼!她头皮一痛,玉梳的刺,断了。扯落了一缕青丝。

断青丝,断情丝。她失踪这么久,他竟一点儿都不知道么?她敛下双眸,随手取了一张信纸,给他写了封信。不能写她被抓在这儿,若是此信被劫,必会连累送信人。

行云,我人在白水城无术医馆,即将临盆,盼来一聚。

他会来救她的!她坚信。

天亮的时候,她把信交给了陈无术。陈无术瞧着她苍白的面色,淡淡的道:“老夫确是不愿意管你的闲事儿。老夫不过是一名大夫而已!大夫一旦参与了宫中争斗,便定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所以陈大夫便要见着咱们母子一尸两命么?”第三十六次。这是他第三十六次拒绝她。他是闲云野鹤,不愿意淌他们之间的浑水。

可她被人盯得太紧。开头的时候她还能跟伤者提起她在这儿的事儿。可后来她便发现,那些知情的伤者第二天便全都不见了。

张然说,那些伤者都死了。明明有些伤很轻,可却依然死去了。

所以她便不敢再跟伤者说那些话。张然不能自由出入,陈无术不愿意沾麻烦。温于意,便更不用提了。

逃!一定要逃!青阳容不下她们母子,那她就逃到紫月。紫月再不成,她便逃到银星。天上地下,总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那个王爷爱着你,定会留你一命。”陈无术一边说一边吐着烟圈。

苏流水自怀中取出圣旨摊开交给他。”他想留,可他不能留。”她嘴唇颤抖。脸色微微发青。

陈无术一见圣旨内容,面色一变。“若生完孩子便赐下毒酒,纵是你身子再好,那毒再容易解,你也必死无疑。”他还在抽烟,可是一双眉毛却打了结。

他突然收了苏流水的信。道:“老夫尽管试一试。若是他不愿救你,你下了黄泉,也别怪老夫。”他说罢,便负手走出了医馆。

他一去便是十日。十日之中,温于意不断的派人询问陈无术的下落。第十日里,陈无术背了一大篓子的药回到了医馆。

温于意跟几个护卫将他请去另一间房审了好大半天才放他出来。出来后,更是不让他再单独见苏流水了。苏流水心里发急,便只能让张然居中奔走。

“怎样?老爷子怎么说?”苏流水见着张然过来,飞快的急道。

张然面色不好,他偷眼瞧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有没有见着爷?张然你说话啊!”苏流水急切的又道。

张然垂敛下眸,面色惨然。“老爷子说,见着爷了。也把信送了给爷。”他说到这儿,顿了顿。

“那怎样?他说了什么?他可说会来瞧我?”她哑声追问。

“老爷子说,原来那竹清风为着救他受了伤。他正想瞧信,就听到军医说竹姑娘请他过去,他便放下信匆匆的走了。老爷子还说,那人的心已经不在您的身上,让您死了这条心!”他说罢,便偷偷的抹着泪。

苏流水周身冰冷。面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下去。谁都会说谎,陈无术不会。他性子古怪,悲天悯人。面恶心善。

结果到头来,什么人都靠不上。

“张然,我想得差了。我该把信交给父亲才是。他人在军中,定会有办法把我救出去。呵,不对!他不会救。”苏流水苍白着小脸,绝望的瞧着张然。“在他来说,女儿的性命远远比皇帝的圣旨轻得许多。”

“张然,姐姐错了么?姐姐以前事事都靠自己。可后来遇见了爷,怀了孩子。那之后姐姐便事事依赖着他。”她说到这儿,嘴唇颤抖。

“然儿,以后不管怎样都好,都要靠自己。”她说到这儿,拖着硕大的肚子往榻边移动。“你回去罢。姐姐累了,要好好的睡一觉。”

张然见她面色不好,心里焦急。道:“姐姐!咱们跟六爷说!让他把咱们带去爷那里!跟他问个清楚!他到底还要不要孩子了!”

苏流水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个儿的小腹。月色寥落,映照着她的肚子,让她看来纤细柔弱。“然儿,姐姐从前自高自大,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以为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因为那时姐姐是个无情的人。姐姐不识情爱为何。可后来姐姐明白了什么是情爱,姐姐便再也洒脱不了了。”

她提笔在宣纸上写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姐姐,再也不愿意去问爷这事儿了。然儿,姐姐爱爷。所以,先前的事儿姐姐都不想计较。也不愿意知道!他与竹清风的事儿,姐姐也只作耳旁风。”她说到这儿,面上露出个幸福的笑。

“姐姐!”张然有些不可置信。

“姐姐愿意相信他。愿意抱着这份相信离开。”她唇角微扬,面色露出个如风的浅笑。

“相信他曾经爱过。相信他会一直爱下去。相信他心里从没有旁人。他今儿个没来,姐姐还是会相信下去。相信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算计过姐姐。所以,姐姐今后再也不会见他。”最后一句,她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张然眼睛一红。哑道:“姐姐既然相信爷,为何又不见他?”

“因为姐姐要守护最初的那份相信!姐姐不愿意他们任何人来打破这份相信。包括爷自个儿!”她敛下眉毛。唇角扬起微微的笑。

离城那日,她对他说,温行云,你一定要回来。

他回她,苏流水,一定要等着爷。

可如今,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紫月皇龙星柏被苏隐龙抓捕。此时正送返帝都。青阳与紫月的战争全面结束。太子爷胜利搬师回朝。

这一日医馆里头解来一干人犯。那些人犯都穿了紫月的军装。其中一个须长三尺。着了一身紫色华服。面容清雇。虽然铁锁加身,可却难掩他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的胸口有三处剑伤,紫衣粘在结痴的伤口上。可他脾气很大,谁也不许接近他三步以内。

陈无术被他一脚踢得老远,心中火大,对龙星柏怒斥,“让你死好了!反正你杀我青阳这么多百姓,老头我还不愿意治你呢!”

苏流水不出声,便只默默的取了伤药过去。拿了剪子出来要剪他的衣物。龙星柏面色一寒,怒斥。“大胆!你竟敢来剪朕的龙袍!滚去一边!”他抬手推开她。

她一个没防备,往地上一跌。披风下的肚子便再也掩不住了。一见她竟是个大肚子的女人,龙星柏面色一楞。

“哗!陈无术你这老头竟在医馆里藏了个大肚婆啊!”守门的士兵们大声轰笑。

“不许胡说!滚!滚!”陈无术拿了扫帚出来,赶他们远点儿。却反倒更引来士兵们的轰笑。

苏流水坐在地上,肚子抽痛。她额头布满冷汗。想起却怎么也起不来。龙星柏见她这般模样,面色一寒,道:“跟你说不用你来包扎。你非来!”

那一句话,像是解释。她无心开口,身子的痛楚却让她知道,她快生了!

那些紫月囚犯见她痛得额布冷汗却还死撑着不吭声。一个个的急躁起来。“都没人来瞧瞧她么?看不出来她快生了么?”

一直站在暗处的护卫一听说她要生,赶紧互使了个眼色,站到人群后头远远的窥视。

张然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过来给她把脉。把完便松了口气。笑道:“不是要生!放心好了!还有两个月才生呢!没那么快生!”

他说完,那几人便又回到原处。龙星柏眼见着张然拿个纱布将地上的羊水抹去。眉毛微微一皱。刚刚的情况他不是没见着。怎么一个女人说要生孩子,竟会引来那么多人窥视。还有,这小大夫竟还骗人说她没这么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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