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齐帝肃然看向洛夕瑶。
贺兰临漳向前一步，挡住东齐帝充满威势的眼神，开口道：“九娘自幼父亲不在，母亲又在道观养病，平城洛府子嗣又多，洛家女娘中她排第九，不长不幼，易被长辈忽视。在九娘心中，最幸福的日子当属在居安关父母身边之时，即便战火随时会来，可日子总是快乐的。”
“一个守着幼年回忆在偏院守着一个小侍女和哑仆过日子的九娘乍然听到让她和亲漠北，还有被皇后认作义女的消息，失常乃是常理。这道圣旨不止让她远嫁，还要剥夺她曾经的幸福。若是平凡人家认个养父母不算什么，可作为皇家郡主，又有和亲的重任在身，她还能姓洛吗？”
“臣没有怪罪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臣也不敢如此想，臣只是心疼九娘。九娘下个月生辰礼才及笄，这样的女娘本应在父母身边日日想着明日穿哪件衣裙，膳食要用哪样汤水的时候，她却要为她和她要守护的过去拼命。”
“在朝臣看来，九娘有失大义，可若朝臣心中有大义，又为何不让家中女娘和亲漠北？总不会朝中所有三品以上大员家中都只有庶女，没有适龄嫡女吧？”
贺兰临漳话说的是朝臣，可实际打的却是东齐帝的脸。
真要讲家国大义，最该为东齐献出一切的，就是东齐皇族白氏！
皇家既享了东齐的财富地位，自要为东齐献出一切。
总不能好处都是白氏的，坏处都是别人的。
图什么呢？百姓就算愚昧无知，也不是没脑子的废物，他们会看会听会说会想。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杨太后心疼宁馨公主，不愿宁馨公主去漠北受苦，也只是找钦天监说宁馨公主同贺兰临漳八字不合。
贺兰临漳回漠北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他想要追究，他当然可以将皇家贵女的生辰都合上一遍，年岁不合适也没有关系，他可以等。
和亲不过是两国稳定邦交的一种手段，重要的是贺兰临漳迎娶东齐贵女回漠北，贵女的年岁并不是至关重要的，差个两三年及笄，可以先定亲，成亲日后再议。
只是东齐帝不舍得。
倒也不是他多么疼爱他的公主们。
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东齐帝明知漠北同东齐必有一战，又如何心甘情愿让亲生女儿去送死？
他总不能让人开战前去将公主接回东齐吧？
不说他能不能开这个口，就算能，一个和亲过的公主，逃回来又要如何过日子？
隐姓埋名吗？
秘密早晚有被人揭穿的一天，一旦此事被人知晓，东齐帝在史书中必是品行低劣之人。
他不能冒险。
所以贵妃一出主意，东齐帝立刻让身边的人将消息泄露给朝臣，这才有了洛尚书让洛夕瑶和亲一事。
都是千年狐狸，谁也不比谁少根尾巴。
皇后见书房内气氛压抑，不得不开口问洛夕瑶，“是本宫做得不妥。洛府老太太在给本宫请安折子中提起九娘，洛尚书又……本宫想着给九娘郡主的身份免得去漠北后被人小瞧，却未想到如此做后，让九娘失之孝道。”
皇后叹息一声：“本宫以为平城洛府三夫人已在道观修行，弃了凡俗之事，未想到三夫人她只是在道观修养。”她向东齐帝请罪，“陛下，是臣妾失察，才犯下如此大错。若非臣妾没有核查洛府报上来的消息就请陛下下旨，想来九娘不会抗旨，洛三夫人也不会病逝。”
皇后左一句未想到，右一句未想到的，直接将将东齐帝摘了个一干二净，将根源推到洛府身上。
不错，是洛老太太先提到洛夕瑶，洛尚书为了孝道也好，为了权力也罢，最终都是将洛夕瑶推了出来。
得到利益的人很多，失去的……却只有平城洛府三房，洛夕瑶一家。
这就是东齐帝，一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皇帝。可惜在强大的表象下却隐藏着怯懦，失了能用强大表象匹配的执着冷硬的心。这也许就是崇义皇帝看不上他的关系，杨氏自私卑劣，东齐帝有杨太后那样一个母亲，先天就流着自私卑劣的血。
“皇后深居后宫，朕如何会责怪于皇后？”东齐帝叹道，“好在如今知道九娘心中结症，皇后想办法解开就是了。”
皇后知道东齐帝的意思，立时道：“好在贺兰七王同九娘两情相悦，只要本宫收回要认九娘为义女的懿旨，陛下再行赐婚便是。”
“事已发生，随是多说无益，本宫却还是要同九娘解释一二。收你做义女的懿旨是本宫下的，虽要封你为郡主，却并不是将你过继皇家，不过……左右你有亲生父母便满足，此事便罢。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贺兰七王随愿意，本宫却不得不替九娘多思虑。”
皇后想了想，对东齐帝道：“臣妾想着，陛下不如加恩平城洛府三房，上叙三房功绩，可赐流爵，既给了九娘身份，又全了九娘孝道，也为臣妾弥补了错处……”
若洛夕瑶是洛尚书亲女也就罢了，好歹三品大员之女，拿出手也算不得难看，可洛夕瑶的父亲只是从四平，母亲更是诰命都无，她这样嫁去漠北，东齐面上也无光。
总不好让人觉得皇家不肯从贵女和亲就罢了，连封赏都不舍得吧？
何况她此次将事情都推到了洛府身上，洛家比起世家勋贵是不算什么，可洛家的女娘却多嫁与世家子弟……真有事，洛家也不是吃素的。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必要给东齐帝解决之这后顾之忧。
东齐帝没有专横下旨，而是和颜悦色地抚须问：“朕金口玉言，圣旨绝不可改。皇后心疼你，愿收回懿旨，洛九娘你若还有所求，不妨说来听听，否则朕一旦下旨，你抗旨不遵，朕可就要降罪于你了。”
“陛下。”贺兰临漳率先行礼，“九娘离开平城时，已将三夫人的陪嫁带走，洛府也给九娘准备了一些东西，因路远，担心路上东西不好运送，洛府二房便做主将陪嫁都折了银子，臣已将银子存入银号，将银票给了九娘。若陛下准许，臣可代为准备九娘嫁妆送到洛府……”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哭穷，东齐帝都要被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