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篷的帘子被巫医弟子缓缓拉开,浓重的药味夹杂着酥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漠北王端坐在铺着虎皮的宽椅上,不再是贺兰临漳记忆中的高大威严,反而是消瘦憔悴。
“父王!”贺兰临漳快步上前,双膝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哽咽。
“老七!”漠北王抚摸着贺兰临漳的发顶,眼圈微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十年了,雏鹰已经长成了能雄鹰,父王很欣慰。”
洛夕瑶垂着头站在一旁,悄悄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父子之间感情有多深厚。
可惜很快她就再没心情看戏,因为她也成为了戏中人。
漠北王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审视:“这就是东齐皇帝赐婚给你的平城洛家九娘?不管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草原,嫁给了我的儿子,就是我漠北的人。”
贺兰临漳和洛夕瑶的目光快速交错而过,没想到漠北王消息如此灵通,看来疾病消磨了他的身体,却没有消磨他的意志,他对东齐势在必得之心是如此的坚定,才会连洛夕瑶的身世都如此清楚。
洛夕瑶躬身垂首,恭敬回应:“臣妇洛九娘,见过大王。既嫁贺兰氏,便是漠北人,往后儿媳必与临漳一同守护草原。”
她既没有东齐贵女的骄矜,也没有初见漠北王的惶恐,反倒透着一股沉静的底气。
漠北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道:“平城洛家,虽是东齐世家,却素有儒将之风,你能有此心志,也算配得上老七。”
贺兰临漳仍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漠北王,眼中满是复杂:“父王,儿臣……”
漠北拍拍他的肩头,“起来说话。”
贺兰临漳知道父王从未真正疼爱过哪个子女,漠北的皇室向来以强者为尊,当年将他送去东齐为质,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漠北王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淡漠:“你回来的消息,我早已知晓。大国师三日前便派弟子传信,说你带着东齐王妃归来,还带回了桑亚作乱的证据。桑亚这个叛徒,当年被圣教逐出师门,竟还敢在漠北兴风作浪。他炼制化兽残害牧民,背后若没有东齐势力支持,绝无可能如此嚣张。”
桑亚是圣教的人?
为什么他们从未听说?
可这件事,漠北王没有必要说谎,否则大国师一来,变会被拆穿,可为什么江玄却认定桑亚是族中叛徒?
洛夕瑶与贺兰临漳心中同时升起疑云。
江玄曾明确说过,桑亚是他当年所在部落的叛徒,因勾结外敌导致部落覆灭,怎么又成了圣教弃徒?这双重身份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漠北王没看见他们的脸上的疑惑一般,咳嗽两声,巫医弟子立刻上前递上汤药。
他喝了一口,缓了缓气息,“桑亚早年确实是圣教弟子,而且天赋极高,是大国师当年最看重的传人之一。”
“那他为何会被逐出师门?”洛夕瑶不客气地问。
“因为他痴迷禁术。”漠北王的眼神沉了下来,“圣教的教义是守护漠北、驱邪祈福,而桑亚却偏偏对禁术情有独钟。大国师多次劝阻,他却屡教不改,甚至还偷走大国师的手札。”
洛夕瑶心中一动,这与江玄所说的桑亚勾结外敌似乎能对应上,“斧王,我听闻桑亚当年曾背叛自己的部落,导致部落覆灭,这是否与他炼制化兽有关?”
漠北王点头,语气凝重:“正是如此。听闻桑亚的部落世代居住在黑石山附近,那里盛产炼制禁术所需的矿石。他为了获取更多的矿石,不仅掳走本部落的牧民,还勾结了当时入侵漠北的东齐将领,用部落的防御图换取东齐的药材和兵器。最终,他的部落被东齐军队突袭,几乎全军覆没。”
不对,漠北王在撒谎。
洛夕瑶没有任何犹豫地在此时选择相信江玄,因为她母亲桑牧琊的家乡可不在漠北王所说的地方,那么桑亚的家乡自然也不在那里。
只是为什么?漠北王是想要借此试探他们,还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桑亚曾今是圣教的弟子应该是真的,只是其他就……
漠北王的话看似天衣无缝,将桑亚的背叛归结于痴迷禁术、勾结东齐,可与江玄所说的部落覆灭之地不符这一点,却成了无法忽视的破绽。她敢肯定,漠北王在刻意隐瞒桑亚的真实来历,只是这隐瞒背后,究竟是为了维护圣教的声誉,还是另有更深的图谋?
“父王。”贺兰临漳适时开口,打破了帐内的沉默,“儿臣在查干部落时,曾听闻桑亚的部落幸存者提及,他们的故土并非黑石山,而是靠近东齐边境的青居安关。此事与父王所说相悖,不知是传言有误,还是有人期满了父王?”
洛夕瑶都傻眼了,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贺兰临漳这样做没错。
漠北王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淡淡开口:“是吗?看来去查此事的人不够仔细,竟然忽略了查干部落还有桑亚的族人。是谁?此人可还在查干部落?”
这要如何回答?根本没这个人呐!
不过漠北王对贺兰临漳方才提到的人如此在意,更让洛夕瑶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贺兰临漳早有准备,面对漠北王的追问,神色未变,从容应对,“父王,那人是查干部落的老牧民,年岁已高,且因当年部落覆灭受惊,神智时有不清。儿臣也是偶然听闻他提及青居安关,本以为是胡言乱语,今日听闻父王所言,才觉得此事或许另有隐情。那老牧民身子孱弱,此次并未随我们前来乌兰塔拉,仍在查干部落休养。”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人证为何没有来,又留下了后续追查的余地。洛夕瑶暗自佩服贺兰临漳的应变能力,当然,他很有可能在让人在那里真的安排了饵,就等着鱼儿上钩。想到这里,她道:“父王,那位老牧民虽神智不清,却反复提及背叛和青居安,似乎当年部落覆灭,与圣教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漠北王眼底的不悦更浓,却很快掩饰过去,“青居安关横亘东齐和漠北,你们所说的地方当年也确实有东齐军队驻扎,桑亚若真勾结东齐,选择那里作为据点也有可能。此事待赛马节结束后,再派人去查干部落核实便是,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赛马节,防备有人作乱。”
他刻意回避了圣教相关,是不想追究,还是为了误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