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四老爷一出门，见到府外的士兵和百姓，恨不得以袖遮面。
可洛老太太就在他身后，他不得不站出来。
“九娘。”洛四老爷自问从未亏待过洛九娘，他只是……不大关心她。
她未进京前，偏居一隅。
他要看书写文章，还要不时出去参加文会，亲生子女都没时间照顾，更何况是洛九娘这个侄女？
再说，他不过是庶子，大哥和二哥在时，哪里有他们夫妻说话的份儿？
不过没有照顾，也没有欺负。
应该说，他们四房从始至终都未亏欠过洛九娘。
只是不够关心罢了。
所以洛四老爷在面对洛九娘时，是洛府为数不多的、能直起腰杆的人。
“四叔。”洛夕瑶马鞭一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好久不见。”
洛四老爷见她有了笑模样，高悬的心总算放下。
不过，只见九娘，而不见贺兰临漳。
他目光一扫，看向华贵的马车，想来大名鼎鼎的漠北七王，便在里面吧？
洛四老爷求助地看向洛夕瑶，他是行礼……还是不行礼呀？
倘若车中没人，岂不尴尬？
洛夕瑶无视一身诰命服，躲在门内迟迟不出来的洛老太太，挑眉道：“大伯父在京城为官，二伯父携家眷投靠三皇子，家中如今便是四叔当家了吧？”
“误会误会。”洛四老爷慌忙摆手，“大哥、二哥虽然不在，家中还有母亲，哪里轮得到我。”
开什么玩笑？
洛夕瑶若只是路过家门，回来同他们一聚，又如何会让将士将洛府团团围住？
她无所依仗时，便能从府中夺回三嫂的嫁妆，又敢拉着阖府抗旨，甚至苏嘉言在洛府伤了腿，也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和亲关头，苏府畏惧皇权不敢出手，当然，也是苦无证据。
洛四老爷十分清楚她此番前来，洛府未来祸福难料。
他甚至无比庆幸他是偏房庶子，老太太又舍不得手中财富，从不肯让他有染指的机会。
这不，好处不在他，坏处也牵连不到他。
“家中没有成年男丁，我不得不出面，还请王爷、王妃恕罪。”洛四老爷将腰深深弯下，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他的侄女一样。
“免礼。”贺兰临漳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站在洛夕瑶身后，无声宣示主权和扞卫之意。
洛四老爷心下一突，知道今儿但凡被人捉到一丝错处，恐怕不能善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腰，神色微敛，恭敬道：“请王爷、王妃恕罪，母亲年纪大了，走路慢些，想来……”
仿佛才看到洛老太太的衣摆一样，洛四老爷夸张地低叫一声，道了声“恕罪”，便匆匆转身，规矩却又强硬地将洛老太太扶出门。
“母亲，王爷和王妃来了。”洛四老爷装模作样地提醒。
洛老太太恨不得一拐杖打死这个废物，面上却也只敢笑着，率洛府众人跪下行礼。
她心里清楚，这会儿她要敢仗着辈分轻视尊卑，洛夕瑶就敢直接打她的脸。
洛夕瑶哈哈一笑，“我还说呢，我随王爷来洛府，府上不说打开正门迎接，竟只安排个管家同我说话……不知府中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连尊卑都不知了。”
说是说，可她既没叫老太太免礼，也没抬手相扶，仿佛忘了眼前还跪着的人一般自说自话，“祖母三品淑人，最是知礼不过。我方才还担心来着，可是因为几位叔伯都不在，府中下人便要上天呢！却原来只是祖母腿脚慢。”
“真是让人虚惊一场呀！”
洛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扭头去寻找洛管家，厉声呵斥：“真是对你们太宽容了，竟敢怠慢王爷和王妃？”
“小人不敢。”洛管家以头抢地，瑟瑟发抖。
洛夕瑶道：“祖母掌家多年，便是因为洛管家忠心耿耿，才赐洛姓。您当着我的面斥责，可是心中对我和王爷不满？”
洛老太太在府中称王称霸多年，何时这样丢过脸面，她强忍着不自在道：“老身不敢。如王妃所言，洛管家姓洛，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洛府的脸面。他如此不知进退，惹了王妃心烦，老身定会好好责罚。”
洛管家欲哭无泪，老太太和四老爷不出来，他又能如何？
他只是一个管家，还能做了主家的主不成？
只是，老太太都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他作为管家，更是明白。
洛管家硬着头皮磕头，“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可洛夕瑶竟然对磕头的洛管家视而不见，老太太简直要气死了。
“洛家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有变！即便下人有错，也请王爷和王妃不要误会洛府。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洛老太太沉声道，“王妃，九娘！不管如何，洛府都是你的家。”
“是啊！是我的家，我的依仗呢！”洛夕瑶幽幽一叹，“此去漠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如……祖母随我去吧！去看看不同于东齐的漠北风光，好吗？”
洛老太太脸色煞白。
让她去漠北？这和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可眼前之人是谁？
是洛夕瑶啊！
是那个敢用阖府性命相赌，抗旨不遵的人。
是为了母亲陪嫁，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清算的人。
是因为七娘挑唆，将老嬷嬷和奴婢活活打死的人。
她不好过，也绝不会让别人好过。
更何况……远在京城的皇帝能下旨让她去和亲，追根究底，都是洛家之过。
洛夕瑶瞧着老太太青白的脸色，顿时笑出了声，“瞧把祖母吓的，我不过是说笑而已。漠北路远，祖母年纪这样大，如何折腾得起？”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满头是血的洛管家，道：“太吵了，赶紧边儿去。”
洛管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缩去一边。
洛夕瑶走了几步，刚好踩在洛管家磕头的地方，踩在那染了血的砖石之上，让洛老太太忍不住头皮发麻。
在这一刻，她是信二儿子的。
怪不得老二想要洛夕瑶的命，看看！看看！
只要洛夕瑶活着，洛府就会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