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伊雅弥,这一位异端应该算是比较‘崭新’的异端,祂诞生在这最近的几十年之间,不,应该说,作为异端的玛伊雅弥诞生在最近的几十年之中,在更久远之前,祂并不是一位异端——至少在他的认知之中是这样,在更久远的时候,祂还是一位天使。
当然,现在也可以作为天使存在,祂依旧可以作为某一部分人的信仰存在,祂依旧可以为祂的信徒提供庇佑,只是天使是这么说的,天使们是这么说的——这是一个异端,名为玛伊雅弥的存在,是一个异端。
她不是异端。
她让我们触及彼此,让我们紧密相连,她让我们知晓各自的思想,各自的思考,我们的思维都在此刻交汇,我们成为了我,我便是我们,我们迈出同样的一步,说着同样的话语,这是她给予我们的,让我们脱离了孤单,脱离了孤独,让我们拥有各位。
她不是异端。
她赋予了我们温暖与炽热,正因为有她的存在,我们才能够不分你我,我们以善意对待我们,我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欢笑,又可以安慰彼此的悲痛,这一切都是托她的福,我们理应感恩,我们理应感谢,我们理应为她付出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让我来说吧。”男人变得翩翩有礼,“你可以称呼我们为‘集体’,我们现在还没有商量出来一个合适的名字,如果只是用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的话,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不公平了。”
“并不需要让你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发言的权利,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才是正确的不是吗?哦吼……哦吼,让我看看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动作才会显得我很特别……”
叮。
玻璃瓶在那一个手提箱之中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流淌在玻璃瓶中的液体,那些在液体之中流动的色彩,此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这是一个异端,一个异端的信徒。
但是——钟声为什么没有响起来?
巴斯德手中渗出一点鲜红的色彩,他的恩泽正在将那些玻璃瓶中的污染再一次带出来,除了玛伊雅弥之外,除了玛伊雅弥之外的污染。
——我们都知道,扭曲的事物不会回来,我们都知道。
“我所信仰的啊——我所信仰的天使啊!”巴斯德咬紧牙关,他手中的色彩触及到了那个自称为集体的男人,在触碰到的那个瞬间,一种撕裂般的缺口出现了巴斯德的视野之中,就仿佛这个城市被凭空撕开了,暴露出了藏匿在景色之下的空洞现实。
——然后。
集体的手抓住了巴斯德的手腕,一种针刺的疼痛感钻入到了巴斯德的手中,那是荆棘,那是某一朵花的荆棘,这些荆棘刺入到了他的手臂里面,那属于花朵的生命力正在汲取巴斯德的养分。
什么?
这是在这个短暂时间之中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想法,什么?这些荆棘又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那污染之间的冲突为什么仅仅只是撕裂了一部分的景色——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在他所构想出来的可能性之中,这一份污染的冲突至少能够将这个集体给撕裂一部分。
计算出现了偏差。
他能够感受到那一份名为玛伊雅弥的污染沿着荆棘流入自己的身体之中,他的思想之中出现了更多的思维,有人正在剥开他的脑壳,毫不遮掩地窥探他的一切想法。
这便是属于玛伊雅弥的联通。
“是我们所信仰的天使。”集体说,“我们所信仰的天使都是一样的,终有一天,我们都会真正意义上地理解我们自己,我们本就不应该区分彼此,我们都是同样的存在。”
回应集体这一句话的,是巴斯德的拳头,既然恩泽和污染本身并没有造成一个有效的结果,那就换一个方式,玛伊雅弥的信徒会聚合各自的思想,但那些‘人’所使用的依旧是同一具躯体,是同一个身体,而且,是作为物质存在的身体。
既然是物质上的存在,那他的拳头就能够砸在集体的脸上。
砰。
因为相互作用力而导致的疼痛感并没有让巴斯德停下,在拳头砸下的时候,那些色彩再一次崩裂,手提箱之中的色彩也是如此,那些存放在玻璃瓶之中的液体带着颜色一同翻涌,一同在这些玻璃瓶之中碰撞。
污染。
——我知道的。
巴斯德知道的,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一种亵渎,在那些存在被定义为异端的时候,他依旧去收集了那些存在的痕迹,那些被称为污染的痕迹,按照人的认知,污染本身就是一种不祥和亵渎的象征,这只是每一个人都会拥有的好奇心而已。
这真的只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好奇心而已。
曾经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他并不具备那一种求知欲,也就不会来到这里,那些玻璃瓶和罐子也就不会存在,他或许会在自己的家乡过一辈子,如父亲一样,或者如母亲一样,就这么度过,没有任何的意外。
求知欲是一把双刃剑,因为求知欲,人们才不断前行,他们探寻着他们未曾创造出来的事物,也探寻着每一种可能性的边界,然而,这一种探寻需要一个边界,若是触及到了边界之外,触及到了此时此刻的人不应该触碰到的领域,那一把利刃就会穿过他自己的身体。
源自于集体的荆棘刺得更深了。
——不。
他能够听见那些声音,那些如蠕虫一般蜷缩在一具身体之中的人们的声音,他所设想过的可能性绝对不包括这一个,他所寻找的可能性绝对不是被困在那拥挤的身躯之中,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手提箱开始晃动,那些被他精心收集、分门别类封存于玻璃瓶中的“污染”——那些异端的碎片、扭曲的象征——此刻发出更加密集而清脆的碰撞声。
瓶壁在震荡中相互挤压,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瓶中那些原本沉静、或缓慢流动的、色彩诡谲的液体,此刻仿佛感受到了外部剧烈的污染波动和宿主的危机,开始剧烈地沸腾、冲撞,然后——
色彩在瓶内炸裂。
——看啊!看啊!
那些声音这么说着。
——多么……美妙的混乱!多么……纯粹的可能性!它们渴望融合!它们渴望回归!就像我们一样!
“让它们出来!让它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你收集它们,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为了理解……为了‘交换’!让我们交换彼此的一切!”
他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并不是在空气之中传递,而是直接在他的思想之中响起,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正在和那些东西融为一体——不出意外的话,如果不出意外,他马上就会成为集体的一部分。
巴斯德踉跄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刚才被砸出裂纹的墙壁上,碎石簌簌落下,他捂住流血的手臂,视线因剧痛和思维的混乱而有些模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玛伊雅弥的污染正试图在他的意识中筑巢,将他的思想与那嘈杂的集体强行链接,他感受到自己的眼皮正在合并,他的思想正顺着那荆棘进入到另一具躯体之中。
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调动自己的恩泽……不够。
不够,完全不够。
他咬紧牙关,那些刺入到手臂之中的荆棘必须挣脱,疼痛感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他将自己的手抽出,那些荆棘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可怖的伤口,伴随着红色的血液,那些伤口深可见骨。
至少他挣脱了那个东西。
这并不代表着他现在就是安全的了,他仍然没有脱离这里,他所具备的那一份恩泽并不能够帮助他战胜这个集体,现在,他就连最基本的雾气都不曾拥有。
……会死。
不,严格来说并不会死亡,只是会成为那所谓的集体的一部分,将自己的思想和思考全部融入到那一份集体之中,这对于他而言和死亡没有什么不同,活着吗?当然还是活着的,可这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思想,不是巴斯德这个人。
从他被那一个名为玛伊雅弥的存在注视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窥见的,在今日,还是在今日之前,甚至是更久之前——都有可能。
“找到了。”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几个文字从空中落下,那是文字吗?当然,那就是文字,那是拉芙兰的文字,这些文字坠落到地上,狠狠地砸在了集体的身上。
叮。
那些污染的碰撞将景色完全撕裂,而文字又链接上了这些景色,那些崩裂的位置被填补,紧接着,跟随着文字一同落下的,是一个人,和一根锐利的……枪?
【Le don des anges吟游诗人拿起长枪】
砰——!
“找到你了,巴斯德先生。”里波握紧长枪,呼出一口气,“看见你还活着,真是令人惊讶……至少我的一部分酬金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