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密林深处,澄澈的湖水,如身着蓝衣的仙子,静卧在绿草如茵的山谷平地。
草地上有个大团子,散发着淡金色的光,光芒中的人形隐约可见。
淡金色的光点从光团中跑出。
随风而行,偶尔停留,在树梢枝叶上,小草尖尖上,如镜的湖面上…
飘散在各处的光点,逐渐向光团聚集,带着愉快的脚步,在空中一蹦一跳的朝她奔去。
直到最后一颗小光点,慢吞吞的从草地上滚向她。
光芒开始淡去。
包裹在光芒中的赵清越逐渐显现,一袭鸦青色劲装,盘腿而坐。
青丝高束,白皙的小脸,双眸轻阖,眉宇尽是柔和,高耸的鼻梁下,红唇微动,无声的吟诵。
天空的丹顶鹤,朱鹮…地上的白罴(pi),老虎,狼…森林里逝去的生灵,乖巧的围坐在赵清越身边。
往生经诵读结束,赵清越睁开双眼。
一双明亮的双眼,隐去了眉宇间的柔和,变得灵动飞扬。
眼前是一群眼巴巴瞅着她的小动物。
有些好笑的看着它们:“怎么了吗?”
一团团的毛绒绒让她手痒。
向来想到就行动的赵清越,当即揉了一下腿边的小兔子。
不揉倒还好,这一揉,其他小动物不干了,一个个的向前挤。
这回赵清越明白了,忙安抚道:“别急,别急,都有。”
“但揉完脑袋,你们就要出发了,不能再停留哦。”
一个个疯狂点头,乖乖的排成两列等着揉揉头。
逝去的生灵数量稍多,似乎是为了不让赵清越抬手受累,都主动把脑袋拱到她的手心。
几声急促的鹰唳传来,缠在赵清越左手上的菜花蛇,魂体不自觉发抖。
“别怕,别怕,它是来找我的,不会伤害你。”赵清越赶忙安慰,手指轻蹭掌心里的小脑袋,“等我一下。”
赵清越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相掐,以一声悠扬的口哨声回应。
“小猴子,该下来了。”右手顺带拍了拍趴在右肩上的小脑袋。
小脑袋不乐意的蹭了蹭,小猴子扭过头不看她,以示抗议。
赵清越失笑道:“一会啸云那只醋缸子鹰看到,会啄你的。”
颇有一种仗鹰欺猴的架势。
赵清越继续给剩下的小动物揉脑袋。
小猴子见她不再回应,便不情不愿的从肩头滑下。
快结束时,在高空盘旋了两圈的啸云,这才慢悠悠的落在赵清越的右肩之上。
“还有一只小蜗牛呢?”
赵清越揉完了身前最后一只小动物,发现那只小蜗牛又掉队了。
“吱吱!”
回头,便看见刚趴她肩头的小猴子,突然将小爪子伸过来。
看着团在一块的小爪子,很配合小猴子。
“啊,让我猜猜??小蜗牛藏在你的小爪子里是吗?”
小猴子欢快的点头。
手指开花,小蜗牛昂首静立在中央。
“在这呢!”赵清越手指轻划过小蜗牛的壳。
“好了!”赵清越从地上起来。
小动物们如商量好了一般,皆后退一步,朝她低头一拜。
赵清越双手合十回礼,“此行将是新的开始。去吧!别误了时辰,我们,就此别过。”
小猴子也学着双手合十,与她告别。
送走了这群动物以后,赵清越这才问啸云:“怎么突然跑来找我?”
啸云顺走抬起的右臂,挪到手肘处。
将啸云腿上的信件取下,拆开。
是师父的字迹,纸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字:“速归。”
轻叹一声,随手掐了一诀,纸条顷刻销毁。
“回寺里了。”右肩一耸,啸云腾空而起。
正准备离开时,赵清越敏锐地感觉右后方有异样,扭头看了一眼,一切如常。
脚尖一点,借着树巅,几个闪身,便没了踪迹。
赵清越前脚刚走,后脚便跟着来人。
不偏不倚,就出现在刚才的超度生灵之地。
是个身穿玄青色锦袍,背影挺拔的男子。
“怎么回事?”男子言辞冷冽。
赵清越离开前,特地观望的地方,一道黑影出现。
“回禀主人,她实在太强,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趁她不注意通知您。”
“哦?竟然能让你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转过身,他黑眸深沉,五官精致绝伦,谦和温润,好似落入凡尘的谪仙。
华冠束起的黑发坠于腰后,随着男子的转身而摆动。
“她给属下的感觉,与主人很像。甚至…有过之,无不及。”黑影脖子一梗,直接了当,实话实说,“属下该死。”
男子手一挥,示意他起身说话:“还查出什么?”
“这附近的生灵与她很熟,想来也是附近之人。但大多生灵没开灵智,怕是要找山神土地问个清楚。”
“…”
“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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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越途中借着一股风,顺道而行,到达了自己住的山顶小院,赶忙换上早课时的白袍。
哐的一声,赵清越又冲出了小院。
衣摆处银丝暗纹绣的成团火苗,随风摇曳,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的银色火焰。
寺里似乎过于安静,连平时清扫的小师傅都不在。
心里有些疑惑,脚步却未曾放慢。
师父说过寺内不能用轻功,殿前不得失了礼数。
快到大殿时,赵清越放慢速度,踱步而行。
自大殿左侧拾级而上,目不斜视,左脚入殿。
双手十指并拢合掌当胸,立于蒲团之前,俯身三拜。
随后,再右侧身朝师父三拜。
上一次见师父此身行头,还是三岁时,如约将自己从家里领到寺中。
头戴金红色五佛冠,身披描金的红色袈裟,双手结禅定印,持宝珠,全跏趺坐于蒲团之上。
“师父?”
赵清越预感到了,应该是…
“至初,入寺已十二年有余了吧?”师父轻拍蒲团,示意坐下。
赵清越面朝师父,全跏趺坐于蒲团上。
“是,当年娘亲生我难产,是您救了我和娘亲,作为交换,三岁之日,便是您来领我入寺之时。”
“不错,可是我不曾教你任何心法,甚至没让你去佛门,你可曾怨过?”
赵清越摇了摇头:“至初听从师父安排,从无怨言。师父也说过,我不适合世间现有绝学,要靠自己去悟,而且,我现在也不赖啊。”
“不错。以你的聪敏,参悟其中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你与佛无缘,你我之间尚有一丝缘分。如今,你已及笄也该回父母身边去了。”
“师父…”
赵清越知道今年自己该走了,做了一年的心理准备,当这一天来临时,还是有一点难过。
“可还记得,当初为何给你取法名:至初?”
赵清越点了点头:“记得。希望我以后,不论置于何种境地,不忘初心。”
“今天我再嘱咐你一句:无畏前行,莫回头。”
“师父…”
“下山去吧。”
“谨遵师父教诲。”赵清越起身跪下,“至初,拜别师父。”
额头轻叩地面,视野逐渐模糊,三拜后,起身离开大殿。
“有泪了。”
木地板上一滴剔透的水珠,随着微风拂过而左右摇晃,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