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觉间,夜已深近子时,坊中也渐过了最热闹的时候。
沈穆秋在庭下起了一个小小法坛,法坛中央插了一炷香。
远处的九陆塔在此方投下一幕沉影,有时便是白日间此庭中亦不免阴冷。
沈穆秋静坐在廊阶上,也无几多目光留看着法坛,只出着神,有时又看着那围檐的高墙,却也摆不明自己到底在思索什么。
风里似来一声异响,沈穆秋下意识站起身来,目光看向那边玄关。
沉静良久,那边始终无声。沈穆秋心里踌躇着,却捺不住一腔挂念,还是过去了。
却才走过回廊这道玄关,果然就看见慕辞站在那里。
慕辞扶着廊柱站在灯笼下,身上只穿着一件赤色薄绸的闲袍,腰带系得松落,衣襟半敞着,连发也只半扎披散着。
“非若……”
他喃喃唤着,却才一动步子就踉跄,沈穆秋连忙迎上去扶他,却才走近便嗅见了酒气,而慕辞也扑进他怀里,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我好想你……非若……”
沈穆秋无奈扶着他,触着他的发尾犹濡微潮,更见他双颊泛着酒醺的微红,一路染过颈肤藏入襟中。
“你在哪喝了这么多酒?”
“宫宴……”
见他靠着自己还是摇摇晃晃的,沈穆秋只好搂住他的腰才扶紧了他站稳。
“醉成这样,怎么还出来乱跑?”
“我没醉……”
慕辞抬起脸来,见他蹙着眉,便又将手扶上他的双肩,紧紧依着他哀求:“不许赶我走……”
“我想你了……我真的想你了……你就陪我一会儿好吗?不要赶我……”
慕辞软着声调醉语喃喃,而拥着这一身温暖在怀,沈穆秋更也不忍心把他推开。
慕辞晃悠悠的将自己一直攥在手中的玉符给他戴上,“你戴着……不许再还给我……”
沈穆秋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只给我一封信就要我走……我还能走到哪?你就算把我赶去天涯海角,我也还是想你……”
“嘘……”
沈穆秋脱下自己的外袍将他裹住,就着便把他抱起,往屋里走去。
被他抱起时,慕辞便乖巧的很,只是两眼紧紧的注视着他。
沈穆秋把他抱进屋里放在榻上,便起身去关门,却点灯时,慕辞又从身后欺来将他紧紧抱住。
听着他的喘息落在耳畔,沈穆秋凝神静气,紧紧压住理智才没放任自己转身去吻他。
“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叫人传话,让王府的人来接你。”
“不要……”
沈穆秋没有理他哀求,仍将他缠在自己腰上的双手解开,却没控制好力道,竟让慕辞一下失衡摔了下去。
“阿辞!”
慕辞摔坐在地,沈穆秋也忙就半跪下身来,想扶他,却又被他泪盈盈的两眼索住了视线。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而此刻的慕辞委屈极了,眼泪收不住的淌下,却让沈穆秋陷了无措。
“对不起……”
慕辞却只是看着他不言的哽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到他面前就那么容易落泪。
“别哭……”沈穆秋伸手去轻轻拭着他的眼泪,“对不起……是不是让你摔疼了?”
慕辞抓住他的手,轻轻吻入他的掌心,已数不起自己在见不到他的三年里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我每天都好想你……可不管我怎么找,你都没有一点音讯……”
慕辞紧紧抓着他的手贴住他的掌心,闭眼时又见豆大的泪珠溢落长睫。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生同衾,死同穴……你答应与我结发,你也说过我是你的唯一,可你为什么偏要赶我走?”
“对不起……我已经……”
“我不想离开你……我也从没想与月舒为敌……我想救曲安容、我想救他们……我想去琢月找你,到了琢月我就再也不要跟你分开……”
听着他哽咽的对自己诉说着,沈穆秋心如刀绞,更不忍再看着他。
“这些事不该怪你……”
抚过他的泪痕,沈穆秋蹙着眉垂下眼,慕辞却不许他收回手,便迎起身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纵然他垂开了目光不肯再看自己,他也努力找着他的视线,“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别再不理我……”
“我什么都不要你做,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慕辞摇着头,抚着他的脸想求他看着自己,又轻轻触吻着他的脸颊。
沈穆秋觉得自己不能再放他这样,只想扶他先站起来,而他才刚一近,慕辞便将双臂搂上他的脖子,迫他与自己吻在一处。
“阿辞……”
慕辞再度索来咬住他的唇,沈穆秋受他力拽失了一稳,跄而压俯下去,却怕再摔着他又用手护住了他的头,便就无处力支的压在他身上,吻了更深。
他身上宽襟的衣袍一触敞落,那方温暖的胸膛便紧贴上他的心口。
“阿辞,听话……不能再闹了……”
而他取隙的柔言非但不能止下这场缠绵,反令慕辞将他缠了更紧。
别无他法,沈穆秋两指在他颈侧贯力一点,慕辞促息一呛,失力昏了过去。
沈穆秋连忙护好他的头颈,却抑制不得的将他抱紧在怀,仍缠吻着他的唇久不忍离。
他的怀中温香满溢,沉香的韵调里缠着一缕独为他属的暖息更比烈酒令人沉醉,沈穆秋眷爱难舍的将脸深深埋入他的颈窝,贪吻着那片为酒意灼起红热的肌肤。
沈穆秋轻轻含吻着他的锁骨,便一手揽紧了他的腰,带着他缓缓起身。
“对不起,我现在已经不能再给你承诺了……”
沈穆秋让他趴在自己的肩上,捞起他的双腿,抱着他站起,又重新将他放回榻上。
他身上只穿的一件薄衣稍浸潮色便可透显肌肤,沈穆秋将他的衣襟拢起,又取来自己的外衣给他穿好,把衣带一一系紧,又将他的发细细理顺,给他盖好被子,才去托了个跑腿的送了笔信去王府。
幸而王府尽夜皆有人守户,在府的近臣元燕更是一见其讯便忙随了马车来接人。
沈穆秋一直在屋中守着,直到听见外头的内院小门响来笔信里约定的五声敲响,方才将人抱起送出去。
元燕在深巷后门外焦急而候,正想再敲时,门“哗”的开了。
沈穆秋抱着慕辞跨出门槛,落眼就见他的府臣惊愕的瞧着自己。
“殿下醉了。”
元燕迟然回神,脸色并不十分温和,虽微然拧着眉,却还是拱手一礼。
沈穆秋把他送进车里,将他扶了坐好,临退时又还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指弯里勾过他的一缕长发,递来唇前轻轻吻嗅。
“晚安。”
轻声道罢,沈穆秋便退下马车,转身又向元燕颔示一礼,便一言不发的回了门中。
元燕今日才头回见到这个被殿下深深眷恋的人,如传闻里一般,他貌比天人,盖是那方覆灭西国最后的盛色,而此匆匆一面却不能见昔者常言的那样足化人心的柔暖,倒是在月光映下的冰冷里,仿佛已不是人间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