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辰的信很长。
柳浅浅点着烛火,一直看到深夜。
信中全是他一路的所见所闻,有趣事,也有分离。
那个耿直的兄长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他事无巨细地告诉柳浅浅,每一地的处境和百姓,从其木到西齐,这一路他走了很久,也看了很多。
知道妹妹被册封为皇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起笔写了这封信。
字字句句皆是让妹妹照顾自己,万事小心,不可妄图太多,更不可踏秦氏的老路。
柳浅浅的泪也打湿了纸张。
信的最后,原本锋利有劲的字,却忽然变了。
变得浑厚,变得通透。
“我愿摒弃名,舍弃利,镇守大胤疆土,只愿妹妹幸逢盛世,也愿妹妹得偿所愿。”
这字迹并非柳易辰的,却也不陌生。
柳浅浅在案前坐了很久,以至于宇文煜走到她的身后,她才有所察觉。
只是眼泪还来不及收回。
“朕说过,你再为他哭一次,就要了他的命。”
他的语气平静,不似真的动怒,说的话却好像有些久远了。
柳浅浅倒也不全是为了最后那句话,起初柳易辰老成地叮嘱的那些话,也叫她心里暖暖的,听到宇文煜的话,她尚来不及抹掉眼泪,就笑出了声。
“陈年旧事,难为皇上还记得。”
“你的事,朕记得一清二楚。”
柳浅浅挑眉,“还有什么?”
宇文煜眼底起了情绪。眸色也暗了,“比如……避子汤。”
柳浅浅忽然不想聊陈年旧事了。
宇文煜封了笔,若非紧急军情,便也没什么大事,他处理了羽林军送来的军报,便算是忙完了。年关将近,朝中大臣也都回了府,只等着和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年了。
歇笔之后,他都宿在颐坤宫里,叫后宫众人看红了眼。
太后知道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是皇后的宫里,皇上就算宿上十天半月,也是符合祖制的。
雪连着下了十天,皇宫各处都铺满了厚厚的积雪。
有的人从年前就开始为了开春选秀奔波,直到此刻,就算再迟钝,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到了年宴的前一天,内务府还不曾将选秀的消息递出来。
尤其是金陵城的皇室驿站,有些提前出发的姑娘到了金陵城里,拿着名册到了驿站,却发现并没有人安排开春入宫选秀的事,不仅没有人,甚至连驿站都不能轻易入住。
“里头没有递话出来,这是皇室的住所,寻常女子哪能不请自来?”
说的话也是毫不客气,姑娘脸皮薄,更是经不住底下人这样嘲讽。
无奈之下,只好花了原本进宫打点的银子,寻了一处客栈入住。
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先到的人还没问得消息,后到的人便也跟着入了客栈,其中还包括了章贵人的堂妹章雁兰。
章雁兰住在客栈里,心里着急,却也没法将信送进宫里。
只好一日一日的等着,她看着一辆辆马车从街市上穿行而过,瞧着马车的行头,都是大户人家,可是没有一辆是宫里出来的。
她也曾带着丫鬟,想到宫门口碰碰运气。
可是才靠近一些,就被禁卫军挥着手驱赶开了。
眼看金陵城的积雪一点点融化,他们的盘缠也所剩无几了。
守岁的年宴如期而至,金陵成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市上往来的商贩也少了许多。
一众嫔妃早早地穿戴整齐,在颐坤宫里候着,等柳浅浅收拾好了,见着众人,也是微微一笑,领着众人去和太后请安。
太后瞧着精神不错,却仍旧不冷不热的,只是和秦昭容说了两句话,便借口自己身子不利落,不愿来回跑,只叫她们早些去赴宴了。
柳浅浅自然不会多劝,秦昭容却有些惋惜。
众人又拜了年礼,才离开。
太后看着她们离开,视线一直落在柳浅浅身上,皱着眉,一直到她们的身影再看不见,才想起什么似的,她一把抓住魏嬷嬷的手,“你瞧她,是不是与白氏年轻的时候一样?”
魏嬷嬷骇了一下,忙安抚,“没有,没有一处像的,您是不是……有些累着了,才看茬了?”
太后听见魏嬷嬷的话,才点点头,“恩,你说的对,是不像的。”
魏嬷嬷的神情有些晦暗,太后终究是年纪大了。
柳浅浅她们到了奉天殿时,殿中的丝竹乐声早已响起,往来的宫人更是来来往往。
“皇上呢?”
柳浅浅看了一圈,见着上面的位置还空着,转头便问了一声。
宫人听见柳浅浅的问话,当即脸色微变,捧着手中的盘子,双膝几乎是敲到地上的,“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不知。”
一旁路过的人听见二人对话,也是小心的埋低了头,避远了一些。
柳浅浅抿了下唇,习惯真是害人。
这些日子宇文煜同她一道,像是寻常夫妻一般,执笔落墨,围炉煮茶,观雪对弈,她偶尔起得晚些,便会问皇上在做什么。
颐坤宫都是她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
可是其他宫里……尤其是奉天殿里的宫人,后宫嫔妃哪里就能随意探听皇上去处?
偏偏问的人是皇后,他们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笼统地摇头,说不知道。
周妃因为皇上宿在颐坤宫,红了好几日的眼,如今算是让她抓到一个柳浅浅的错处,自然不会轻易放松,再不济,也要酸两句的。
“皇后娘娘别是高兴过了,怎么能随意探听皇上行踪。”
柳浅浅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只是摆摆手,“算了,你不知道就起来吧。”
周妃被落了脸,也不在意。
等宫人伺候着主子们落了座,却还是不见皇上的影子,众人皆是左顾右盼,只有苏美人坐得端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捏着酒杯,遥遥向柳浅浅敬了一杯。
柳浅浅莞尔,也是应了。
她饮了一口,轻轻搁下酒杯,目光才轻飘飘地落到了周妃身上,“先前本宫问的时候,周妃还说不好随意探听皇上行踪,怎么这会儿,自己坐不住了?”
周妃一听,连忙收回了视线,“哪里?臣妾就是看,那处的雕栏栩栩如生,才多看了两眼。”
柳浅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看江婉仪。
家宴的坐席都是过了她的眼的,所以一眼就寻到了,她迎上江婉仪的目光,问道,“江婉仪这两日迁了宫,住得可还习惯?”
甚至不等江婉仪客套,又道,“若是习惯了,挑个好日子,把二皇子接回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