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那五家人不好对付。”谢琛长叹了一口气,夏侯芸昭挑了挑眉,“我可刚在叶韵面前说你尚且能应付,你不会这么快就要掉我面子吧?”
谢琛继续叹气道:“夏侯家多少人府里都有岭南五家送去的眼线,其中不乏受宠得脸的……”
“是吗?”夏侯芸昭状似不知情道:“我们府里怎么没有?”
“昭昭。”谢琛无奈地唤了一声,语气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你想我们府里有谁?”
“像你这般心思百转千回的……”夏侯芸昭摇头晃脑道:“府里有你一个就够了,再多半个我都吃不消。”
谢琛面上多了分笑意,但并未顺着夏侯芸昭的话,说的仍是正事,“你若要去吴家,我随你一道。”
“不必。”夏侯芸昭敛了神色,“吴家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谢琛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夏侯芸昭道:“旁人的命,或许吴家不放在心上,但我的命,吴家不敢不上心。”
闻言谢琛肃声道:“昭昭,你想拿自己的生死,为夏侯名勋赌一次?”
“有何不可?”夏侯芸昭勾了勾唇,“夏侯名勋这些年为了夏侯家吃了不少苦头,我为他赌一次生死,也算不得什么。”
“你说这话,是作为夏侯家的主事者……”谢琛刻意地顿了顿,“还是夏侯名勋的姐姐?”
“有差别吗?”夏侯芸昭面上笑容更盛,“我既是夏侯家真正的主事者,也是夏侯名勋的姐姐……”
“昭昭,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谢琛鲜少打断夏侯芸昭的话,这般的失态更是从未有过。
“谢琛,京中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你许是比我更清楚。”夏侯芸昭忽然转了话音,“他的帝位看似安稳,实则却是孤立无援,九大公卿世家,真正能为他所用的,又有几人?”
“你若为他着想,便不该为了夏侯名勋,甚至为了吴莹……”谢琛话未说完,就被夏侯芸昭打断了,“我不是为了他。”
她说着面上笑容渐淡,“我这一生,欠的人不多,阿玉算一个,夏侯名勋算一个。这些债,若是还不完,我也闭不上眼。”
“欠阿玉的,何止你一人?”谢琛微微阖眼,似是不忍回忆曾经的往事。
“就算是为了还阿玉,我也要帮他把东南之地彻底收拾干净。”夏侯芸昭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之色,“所以,谢琛你不必顾虑我,只要持身公正,将此案审结便好。有谁胆敢阻你,我便除了那人。”
方紫岚深吸一口气,她甩开红泰的手,寒声道:“方立辉这是要和我一刀两断?还是说,整个方家,都要和我一刀两断?”
如果说前半句她问的是阿是,那后半句明显就是在问方崇正,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哪怕一个字。
“请方三小姐清点。”阿是重复了一遍,人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牵线的木偶。
“为什么?”方紫岚后退了一步,环顾在场之人。
方崇正脸上神情极淡,根本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而方紫桐红唇微张,紧紧攥着手指,强迫自己没有发出声音。至于阿是,更是从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半分情绪。
得不到答案,方紫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木匣上,然而停留不过一瞬,便重又落回阿是身上,“阿是,你利用我脱身风尘,利用我入方家,眼下还我一回,如何?”
阿是抿了抿唇,“但凭方三小姐吩咐。”
“你带这些回北境,要怎么处置,皆由你做主。只是……”方紫岚顿了顿,决绝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阿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方紫岚,却见她伸手把木匣推到自己怀中,“既然你选择了方家,那我也不必再选你了。
“方紫岚……”红泰想要说些什么,甫一开口就被方紫岚截住了话头,“方家的意思,我都清楚了。”
她说着,朝方崇正行了一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我与方家,各走各的……”
“岚儿……”方紫桐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方紫岚却并未理会她,自顾自地说完了最后半句话,“再无瓜葛。”
她说罢转身便走,方崇正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如若要争一个公道,便不能保方立辉,你明白吗?”
方紫岚停住了脚步,心中五味杂陈,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所谓争一个公道,便不论身份背景,管什么九大公卿,还是贫苦寒门,只要有罪,便该受审判刑,不能有任何的包庇。
可自荣安王死后,一堆烂账之下,所有人俱是罪无可恕。然而为了山河永固,不能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图之,非要分出个轻重缓急不可。
既然如此,暂且保下方立辉,有何不可?
这是她的私心,藏在她出身方家之下,只有方崇正看得明白的私心,一旦被说出来,便无法遮掩。
只因她知道,方立辉只是开始,不是结束。他知道的不少,参与其中的亦是不计其数,这可不是凭他一人之力,便能做到的。
方家在背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即便装聋作哑,也能猜出个大概,更何况千金坊查到的账本都在她手中,她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从默许到纵容,再到暗中相助,方家根本称不上无辜。
“你究竟知道多少?”方紫岚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方崇正,“还是说,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操纵之人?”
“我行过商,为过官。前朝,今朝,我都曾搅弄风云。”方崇正似是解释,又像是独白,“领方家行至今日,我自问心中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方紫岚勾了勾唇,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酸涩,“那你可曾有一刻后悔?”
她说完不等方崇正说什么,便追问道:“收养我,你可曾后悔?”
父女一场,竟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方紫岚心中苦笑,可今日若是不能得一个答案,她怕自己撑不下去。
她不怕身死名灭,只怕一场空。如若只因她不是方家人,便要被远远推开,那她的所作所为何止白费二字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