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刘元的劝降,更激起了山寨众人的反抗之心,很快双方便又陷入了奋战之中。
随着对峙的时间越久,陈方平已然失去了耐心,下令强攻。官兵们连连射去带火的箭矢,冲在前头的以盾牌抵挡身形,跨过摇晃的吊桥。
瞧着官兵们便要强攻而来,埋伏林间其中一名手下一时心急,抽出刀便要冲出去砍断绳索。然未等连江出手阻止,他刚探出脑袋,便被官兵的箭矢直直射中,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连江紧握着拳头,暗骂一声,亦张弓射箭,对准了官兵中的一名射手。
只瞧见一只迅捷的箭自林中穿梭而出,那官兵始料不及,栽倒在地。
那些带火的箭矢,终归使他们埋伏之处起了零星火苗,从而欲燃愈烈,扑灭不及。连江众人只得往后一边撤退,一边借助树林的掩护抵挡攻势。
官兵们过了桥,却有些出师不利,落入了事先被布好的陷阱,死伤数人。而后头的官兵便愈加小心谨慎起来,连江及其他人没入林间,只神出鬼没,官兵们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然到底有熟知北阴山寨地貌的刘元在,故而官兵们仍有优势。
亦不知过了多久,山林间的火越来越大,只烧得天边都染了红。
天际间似乎隐隐泛了白,连江等人已无路可退。
“……你们走罢。”望着远处将要追上的官兵,连江不禁叹了口气,对着残存的十多名弟兄,他心有不忍,“留一条命,回去照顾家中老小,今后安稳度日罢。”
“寨、寨主?!”
“不,寨主,要走也是一起走!”
“对,属下早已起过誓,生死相随!”
忠心耿耿的手下们显然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愿撇下连江独自逃命。
“他们的目的本就是我,若我同你们一起走,你们又如何能够逃过一命?又将是颠沛流离,苟且偷生罢了。”连江凝着眉,坚定道,“我活够了,也累了。孑然一身,没什么好牵挂的,可你们不同,还有家人在。快走!没必要再同我去送死了,当初领你们踏上这一条路,本已是我的罪过,让你们逃命,只当是我最后的命令罢。”
一番话不容拒绝的话后,众人的神情已然有些松动,却仍有犹豫。
“别浪费时间了,还不快走!”官兵们的脚步越追越近,连江紧紧皱眉,低斥道。
境况已然越发焦灼,众人终是红着眼,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微有些哽咽道:“……寨主之恩,来世再报!”
“……好。”连江微微阖眼,掩下微红的双眸,“路线你们知晓的,你们先躲好,届时我吸引他们注意,之后你们再伺机逃走。”
而当连江准备踏入官兵的视线时,却发觉仍有三人跟在他身后。
“你们……”连江不解道。
“属下亦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甘愿赴死!”
“誓死追随!”
“属下也是,绝不独活!”
掷地有声地话传入连江耳中,他鼻尖一酸,眸中泛起波澜,心中动容。深吸了一口气,他平复了心情,终恢复成那淡漠而威严的模样:“好。”
连江与三名属下分开两队,分头而动,发出动静穿梭于林间。后头的追兵被吸引住,亦分成两队分别在后头追捕。天色已开始蒙蒙亮,一如燎原的火势,吞噬着众生的藏身之地,不知不觉中踏入绝路。
终于,他被追兵逼至时常舞剑的熟悉高台上,却并无陷入绝境的消极,反倒是迎来结局的坦然与畅快。连江迎风而立,笑得肆意,使得官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这满是罪孽的人生,终归是要放下了。
“贤侄啊!你瞧你这是何苦?”陈方平摇了摇头,故作惋惜,“早早束手就擒不就好了,倒怪累的!”
“那又如何?总比当那摆尾乞怜的走狗好!”连江轻呲一声,嘲讽道。
“你!”陈方平又是恼羞成怒,“给我放箭!看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然霎时之间,埋伏于一旁树丛的属下阿吉瞬间冲出,抓过陈方平便推了出去。官兵们一时未曾预料,却也来不及收手,更来不及阻拦,阿吉身上中了数箭,将陈方平扑倒在了连江跟前。那陈方平虽侥幸未中箭,可奈何倒在了连江的脚下。
连江低低的笑了起来,俯身提起陈方平的衣领,畅快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瞧,你这不又落到了我的手里?”
“你你你……”陈方平刚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一对上连江那充满恨意的眼神,顿时又惊慌失措了起来,脸色苍白。
陈方平这才颤抖着求饶道:“是、是我错了,放、放过我好不好?我可以向大人求情,饶你一命,或者说、可以给你求个官……官职……”
“……呵。”连江恨恨道,“你当真以为谁都同你一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觉得……世上还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
“不不不……!别杀我!”陈方平惊恐不已,却瞬间被连江手中的刀划过喉咙,鲜血弥漫,再不能出声。
那些个官兵眼见着陈方平在连江手中,本有忌惮,不敢轻易放箭。然瞧着陈方平断了气,便又举起了弓弩,齐齐对准连江的非要害处,欲要按照州官的命令活捉连江。连江自是瞧出了他们的意图,只从容地擦了擦手中的刀,轻蔑地笑着。
面对齐齐射来的箭矢,他虽因躲闪不及中了几件,却终究能决定自己的归途。
他纵身一跃,自高台上堕入日日凝视过的深渊,畅快地笑道:“即便是死,亦断然不会死在你们的手里!哈哈哈……”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惊起一片飞鸟,最终归于宁静。
官兵赶紧追上前来,虽惋惜于无法活捉连江,却瞧得山谷险峻,深不见底,怕是无人能够生还,便也就此作罢。
北阴山依旧燃烧着,山寨内大小房屋,以及那些精巧的楼宇终于归为尘土。一场夜雨过后,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终成了无人之境,只待这片焦土今后迎来新生的枝叶。那些逃过一劫的属下终于与提前迁走的老少及妇人汇合,他们背着沉甸甸的包袱,踏上了迁徙之路。
无人得知他们终将去往何处,而他们注定融于众生之间,忘却这一段特殊的记忆,重新开始。
而最终离开的那几个属下,在临行之前,于山下寻找多日,却始终不曾找到寨主的遗体,只得作罢。只跪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留恋地再望一眼这巍峨的山峰,终究离去。
与他们一样一无所获的,还有前来搜寻的官兵。可瞧着这湍急的水流,裸露在外的那颗大石上还残留着几分干涸的血迹,终归放下了心,不再坚持死要见尸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