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撑着油纸伞，走在生绿苔的青石板上，向周边的摊贩打听了羽烟阁的地址。
予欢说他住在那儿，她只知在这附近。
他们只是上下打量她几眼，指指远方。
身边人行色匆匆，似乎这样的雨天不宜在外奔波。
“婶子，你知道羽烟阁怎么走吗？”
行到了个拐角，她蹲下身轻声去问屋檐下摆摊避雨的中年妇人。
听见声音，那婶子抬起脸看她，一只眼睛浑浊，一只眼睛清澈，声音也像瞳孔那样浑浊。
“小姑娘，你去那里做什么啊？”
“我去那里寻我夫君。”
“不必去了，不必去了。”她喃喃几句，闭上嘴巴。
“您只需告诉我在哪里。”
“那儿的姑娘花枝招展的，他去了那里就不会回来，你不必去了。”
苏蔓野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告诉陌生人她是去和离的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便开口问，“那里是做什么的呢？婶子？”
“一处窑窝罢了，那里头的姑娘个赛个的漂亮，他去了那里，就不会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婶子，我只是去看看，无所谓的。”
半晌，那婶子长长地叹一口气，弯腰在她的小挎篮里翻找出一串茉莉花。
她颤抖着挂在她的手腕上，缓缓地开口，“你去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苏蔓野伸手要掏银子给她，那婶子却拒绝。
“谢谢婶子，祝您今日有个好心情。”
青石板路长得没有尽头，人群却是越走越密集。
到了城中，直到远远地看见那栋被烟雾笼罩的楼阁，她才意识到果真离他只有一墙之隔。
许是清晨的关系，羽烟阁大门紧闭。
她抬头看那青色的瓦和醴红的小花灯，默了半晌，伸手去摇动大门口那个铜制的异兽环。
只扣两声里头便响起走动的声音，她后退一步。
那厚重的木门被向里推开些，露出一条缝，里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声音怯怯的，“你，你找谁？”
“我找当家的。”
小丫头思索片刻，奋力地拉开另一边的门，露出个稍大些的缝隙，“你进来吧，外边下雨了。”
苏蔓野收起油纸伞从缝隙里挤进去，里头装饰华丽，干净整齐，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
“你来干什么的呀？”那小丫头使劲把大门给拉上，转过头问。
“找人。”苏蔓野回身帮她插上门栓，答道。
“噢，那你随我来。”
那小丫头冲她摆手示意跟着，撩起裙摆往顶楼跑上去。
她带着苏蔓野一直往最上边的阁楼去，边跑边说，“你运气可好了，昨天我们当家刚回来，他都快五个月没回来了。”
苏蔓野“嗯”了一声，紧跟着她的步子。
小丫头跑到顶，依旧扣两下小门处的异兽环，里头的声音低沉：“进。”
“去吧，我就不进了，我还没扫完地呢。”
那小丫鬟说着欢快地跑下去，留她一个人站在门口。
苏蔓野没来得及叫住她，四周剩一片寂静，她侧着脸，紧紧握着手里的素色油纸伞。
“嗯？怎么不……”
那扇禁闭着的门豁然大开，门口站着的人高得像一堵墙。
苏蔓野猛地抬头，他也低下头来。
栗色长发，一排黑晶额饰，眼眶深邃，鼻梁高挺。
背着光的眼睛里微微透着一丝墨绿色，整张脸的轮廓粗犷，锐利野性。
是异邦人。
苏蔓野猛地怔住，那异邦人似乎也没料到会见到她，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嘶哑：“敢问姑娘……？”
“我来找一个人。”
“程兄？”
异邦人一过耳就猜到了，那双特别的眼睛眯起来，像是只在幽暗密林中伺机而发的豹子。
打量了苏蔓野一会儿，笑起来，“他不在，外头冷，你先进来。”
他突然靠得极近，她后背一紧，他却只是拿过她手里湿漉漉的油纸伞。
“姑娘手湿，门边有布。”
话罢，那人将苏蔓野的油纸伞放在门口的小凹槽里，回身依旧微微笑道，“小丫头打扫屋子不容易，这伞就搁这里，水不会流到楼梯上去。”
屋子里窗户紧闭，帘子拉上，不过四面燃起烛火，倒也敞亮。
他把手擦干净，坐回位置，弯腰去桌面下翻找出一盒茶叶。
加炭，煨茶，动作娴熟如行云，回过头勾起唇角道，“这是去年的清明茶，我平日里在这儿待得少，没准备什么好茶，还请姑娘见谅。”
苏蔓野这才注意到他说话时唇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与他高大又刚毅的脸一点儿也不搭。
“谢谢。”
那人见她淡然，便主动打开话茬，“我叫危眠。”
“你和程烬玄是朋友吗？”
“他每年过来，都住我这里。”他笑笑，“程兄同姑娘又是何关系？”
“我是他妻子。”
“来这儿寻他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也不少拿这话唬我的，见怪不怪，姑娘可有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