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我们……回到过去吧。”
“你弄混也好，骗我也好，只要别让我知道，都好。”
回到过去？怎么能回到过去呢？
被毁坏的，也不止是她的身体。
苏蔓野冷笑一声，回过头去与他对峙：“你如今想要回去？我问你，怎么回去？”
“你别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我也……不会再过问。”
她嘲讽地勾着唇角，“所以，你强迫我委身于你时的伤害，也可以回寰？”
“对不起蔓蔓，真的对不起……”程烬玄的眼神涣散，不知在看向何处。
“我不知道那天怎么了，昏昏沉沉，我没有想过会那样。”
“你虐打我，你伤害我，也可以回去吗？”她咄咄逼人，分毫不让。
“没关系的，蔓蔓，”程烬玄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你也可以同样伤我，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你杀了我也可以，我不还手。”
“我要你这条烂命做什么。”她扭过头，既不看他，也没有挣扎出怀抱。
“你的命在我眼里，还不如我先生的一根发丝。”
他微微抖了一下，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蜷起后背。
“回不去的，死了这条心吧。”
程烬玄被问得懵懵的，只是毫无逻辑地开口问：“这样，也不可以吗？”
他俯下身，拿双手捂着脸，又追问下去：“那要怎样才可以？”
“我已经退让了，我已经……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蜷缩在一旁，声音越来越低，“你不喜欢我，我要怎么办。”
“放过先生，也放过我。”苏蔓野的声音冷硬。
夜凉如水，从屋脊流淌下来，在窗台积聚成一潭蓝色的湖。
“我不会对他下手的，我不会……”他醉醺醺的，不住往外吐露。
苏蔓野猛地回过头去看着程烬玄，他只是意识混乱地说着话。
“我知道我要是真的杀了他，你就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知道他比我重要，我都知道。”
月光下他的下巴也沾上星星点点的月华。
“我只是不甘心。”
“我不想这样。”
“我伤你，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
“我也很想死，想死在你手上。”
最后他连低低的呜声也听不见，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句话。
“不要用自戕来威胁我，求你了……”
程烬玄说着说着，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又怪又冷，“一起死，我们一起死掉最好不过了，谁都不要入轮回，一起下地狱受折磨吧……”
他自言自语，一抬眼，看见她的脸，愣在原处。
“我、我……”陡然被苏蔓野看见他怪异的声调，像是被先生抓住的孩童，他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想让你原谅我。”
苏蔓野轻嗤一声，“好啊，上巳节那天，你从护城河上跳下去。”
程烬玄忽然将脸从手指里抬起脸，眼睛看着她皲裂的唇角。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来，他呼了一口气，嗓音暖和一些，“好。”
苏蔓野以为程烬玄醉酒后肯定不记得说过什么话，却在第二天收到上巳节祈福的邀帖。
今年上巳节大不一样，宫中自南蛮之地请了酋族里的女巫，在护城河边做法祈福。
二人自宫中回去后第一次一同出门，程烬玄没有说话，沉默地带着她，一路往上巳节的祈福地赶去，他走得很快，似乎害怕错过时间。
苏蔓野被他硬生生地拽着向前走，拽得她手腕生疼也不多说一句。
直到赶不上他的步子，一脚踩空整个人摔倒，砂石划破掌心，她举起来一看，指腹渗血。
程烬玄的瞳孔放大，蹲下身想要抱起她。
苏蔓野下意识地向后躲开，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害怕。
程烬玄沉默很久，开口，声音苦涩，“别怕我，我不会再伤你。”
“我不信，你也别给我什么承诺，恶心。”
程烬玄将手收回去，站起身，后退几步，“好，我不碰你，你先起来，我带你去医馆。”
“不用了。”
苏蔓野把手收回来，将血擦在帕子上，一抬头，程烬玄突然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刃。
他的动作流畅，将短刃从鞘中拔出，一只手握着，眼睛也不眨地割向自己的手掌。
她来不及反应，那短刃锋利至极，他动作奇快，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她吓得冲上去将他手腕紧紧握住，他才把短刃收回鞘内，静静地看着她。
刀痕又深又长，被划开的嫩红色的肉清晰可见，她甚至不确定是不是刮到手骨。
苏蔓野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死死地盯着那血肉模糊的手，鲜血像是一条小溪一般流淌不止，很快他们站立的地方嫣红一片。
这个疯子！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别担心，我用自己的方式还给你。”
远处传来一声悬铃，巫女上场，众人欢呼。
那身着五色异服的巫女在护城河中心，站立在搭起的高台上，她摇动着手中的招魂铃，嘴里念念有词，手腕与脚踝系满铃铛。
身后的祭台上燃起丛丛火焰，巫女脱了鞋，似乎要在火中起舞。
程烬玄静静地站立在那里，衣裳上已是赤红一片。
河中祭台上，巫女开始疯狂地转圈，扬起的裙摆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扇动、起舞，就在最快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整个人摔进火里。
岸上的人们爆发出震惊的声音。
“蔓蔓，你走吧，我放过你了。”
苏蔓野刚想上前一步看个仔细，程烬玄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从高高的岸堤掉入河中。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烟灰色的衣裳消失在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