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苏清鸢的贴身丫鬟皎梨，她垂眸道：“小姐，出来太久了。”
二人在此处纠缠忘记时间，忙整理好仪表。
苏蔓野率先踏出殿门，擦干净眼泪，走回筵席。
站在门口，看着程烬玄挺阔的背影，她忽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一步一步走到属于苏清鸢的位置上去。
这本就是她的，未嫁庶女的位子。
就算是国母，也应当是她来坐。
程烬玄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她，冷漠的神色瞬间柔和，小声道：“坐错了，回来。”
苏蔓野只是平静地瞥他一眼，转过头去。
在门口还未进来的苏清鸢愣在原地，磋磨好久才在程烬玄身边跪坐下。
对面的苏展风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模模糊糊想起前几日喝酒时，有个不知名的公子嘲讽他的话。
他说什么？
女婿是太师之子，尚书大人难保不会把爵位传给女婿……
噢，他还说，若是待他上位，也就没有他苏展风什么事儿了。
那姓程的算什么东西？也配拿他的东西？
脑子一热，他想也没想地站起来，吸引众人的目光。
“蔓野妹妹，当哥的先恭喜你，若是能入主东宫，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苏蔓野冷眼看他，连睫毛也未抬起，将酒杯用手背推至一旁。
杯中酒立在原地，苏展风有点下不来台地哂笑，自顾自地喝了。
眸中却有寒光闪过，你死期将近，在我这儿装什么高贵。
“清鸢妹妹，哥哥要与你道喜，前些日子你嫁人，哥哥去边境送牧草，未能赶回来。”
倒也不是他没能赶回来，而是对于她的婚事，他只有不屑。
苏清鸢陡然被叫到名字，有种恍惚的不确定感，左右看看，才站起身饮酒入喉。
唇瓣闪过一丝冷笑，苏展风猛地开口：“蔓野妹妹，没能唤你一同去边境，你不会怨我吧？”他话音一落，苏蔓野心里“咚”地一声，霎时扭头去看程烬玄。
他低着头，脸色晦暗不明。
苏展风要在这儿把她就地正法。
反正……
程烬玄早晚都会知道的。
她本就没打算一直瞒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她淡然地笑笑：“怎么会？”
“从前与尹先生对饮，尹先生说想去边塞看看，妹妹总在嘴边嚷嚷着一同去，你还记得否？”
苏蔓野的手指拽紧衣裙，声音几不可闻地颤抖：“记得。”
她转头去看程烬玄的脸色，他仍旧低着头抿酒，不说一句话。
苏展风见她的神色，脸上的笑意更盛，“哦对了，尹先生喜欢的海棠花全枯了，当年还是妹妹与尹先生一起种下的，怎么也不去看看？”
她双手发冷，咽了一口唾沫。
她骗他说，那是她喜欢的花，他便种了满园。
程烬玄仍然一言不发。
“不必了。”她轻飘飘地回复。
“怎么能不必呢？”苏展风的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
四周声音繁杂。
他苏展风做人的道理，自然是赶尽杀绝。
“今年的书院不知妹妹有没有去？”
苏展风说着话，慢慢走到二人面前，俯下身子，声音低沉如击鼓。
“从前先生带妹妹去时，里头的人都说二人般配得很，那默契，以后怕不是做夫妻的份。”
“可怜尹先生不知何故离去，倒绝了妹妹和他做夫妻的心思。”
“哎呀。”他做作地捂着嘴，“是旁人说的，不是我说的，妹妹不要生气。”
苏蔓野看着他，面无表情。
苏展风最后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小声对着二人道。
“说起来，妹妹新嫁的夫君也有几分像尹先生，我瞧着眉骨、下巴就很像，不过好像是哪儿不同……噢对，尹先生的眉骨处有一颗小痣，仔细看看，程君没有那颗痣。”
话音落下很久，他们二人都静默无言。
突然，程烬玄微微抬起头，不理会苏展风，反正对着她的方向，开口只问了两个字。
“像吗？”
没有往常的调笑风流，也不见肃杀之气，只有平静的两个字“像吗”。
可苏蔓野却倏尔感到一股冷意从脚尖直冲颅顶。
他知道答案。
他只是……在等她亲口说。
那眼神中也并非是疑问。
更像是……
在给她生还的机会。
就好像只要她说一句不像，他就可以当作不知道。
可苏蔓野却笑起来，声音清晰：“像啊，很像。”
“我再问你一次，像吗？”
程烬玄的声音平静，眼中却犹如海上起风暴：“想好再回答我。”
她甚至不惧死亡，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很像。”
“我最后问你一次。”
“像。”
“很像。”
“像到我每一次委身于你，想的都是他。”
平地惊雷。
苏展风在一旁大笑出声，苏清鸢的脸上也满是惊愕。
跳着胡旋舞的舞女在堂正中旋转、旋转，“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鼓点“咚”地一声将气氛引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