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十四
刺眼的光突然晃来，伴随着一道严肃的声音：“谁在那里！”
唐今迅速反应过来，穿过走廊，躲进了旁边的一间考核室里。
门外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在门口反复徘徊了一会之后，猛地转入了唐今所在的房间。
唐今安安心心地躲在一大堆形状各异的人体器官罐头标本之间，丝毫不慌。
她只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而已，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果然，那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的男人在房间里反复转了几圈，检查了几个能藏人的柜子，实在没有发现什么躲藏的人后，就还是离开了。
他离开了，但唐今可没到此为止。
她轻轻从柜子上跃下，跟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后。
依靠着小体型的优势，唐今一路跟着那个男人，进了一间她之前没有见过的圆柱形电梯里。
在这整座建筑物中，只有相对正常一些的前三层——宿舍、餐厅、教室这些地方能看见几个监控。
到了其他楼层，监控摄像头这些东西就消失了。
所以唐今这会也不用担心会被监控看见。
走进那圆形电梯里后，男人在旁边的楼层按钮上按了一下。
唐今注意到，他按下的是最底下的第一个按钮。
按理来说，这代表的，应该是孩子们所在的一层。
但这个电梯中的按钮，总共有七个，比之前唐今坐的那个电梯要多一个……
电梯下行得很快，而随着电梯门的开启，一个唐今完全没见过的空间也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这是一间巨大的实验室，摆满了各种高精度的实验仪器。
实验室中还有许多其他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唐今踩着男人的影子躲过其他人的视线出了电梯，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男人吸引过去的时候，跳进了旁边的柜子里。
有人走上前，激动地跟男人说着话：
“Z博士，这批孩子的表现都很不错，特别是1号，目前的表现已经很接近我们的预期了。”
不过这名实验人员的激动，却只引来了男人的冷声回复：“只是接近而已。达不到预期的都是劣质品，这都已经是第十二批了，难道还要我因为这种劣质品感到激动吗？”
他这么说，那名实验人员也只好悻悻地干笑了两声，“基因上的优势我们已经尽量制造出来了，现在只能靠后天的学习去弥补……”
两人逐渐走远，而他们交流的内容唐今也不太能听清了。
她试着跟过去，却发现自己躲藏的柜子正在被人移动。
从柜子外，传来两道压低了的交流声：“这批孩子，能撑多久呢？”
“不知道啊，但要是像上一批孩子那样……”
唐今紧贴着柜门，还想继续听他们说说，但外面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住了嘴，似乎是对上一批孩子的遭遇讳莫如深。
唐今听不见声，就只好从柜门缝隙间挤出去看外边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她才把脑袋挤过去，就蓦地从缝隙中间对上了一只直勾勾的眼珠子。
唐今还没有什么反应，站在柜子外边偷看的人就猛地惊叫了一声，“有人！柜子里有人！”
“人？什么人？”
旁边的同事连忙把那人扶起，又伸手过去打开了那个实验柜。
但里头除了一堆实验器具，别的什么也没有。
“哪有人啊？你看花了吧？”
“不是啊，我刚刚明明看见一只眼睛的，这……”
不管身后又是惊吓又是迷茫的两人，唐今从各个实验台子底下穿过，朝着刚刚那个“Z博士”离开的方向追去。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最好是快点弄清楚这一切才行。
好在，那位Z博士也没有走远。
见对方拐进了一间小的实验室里，唐今在门口等了一会，等到又有人从那间实验室里出来，才趁机跑了进去。
兔子的身体也就胜在这一点了，灵活小巧，不容易被人发现。
而且这个建筑物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白色的，就更方便她一只白毛兔子隐藏了。
这间小型实验室里的各种仪器看起来更为紧密，而正在进行着各项工作的人们也更加专心。
唐今贴着墙壁慢慢吞吞地挪到一个柜子前，扒拉着柜子上挂着的白布爬到了柜子顶上。
等把整个实验室观察了一遍后，唐今锁定了目标，跳下柜子，直奔一张摆满纸质手稿的实验台而去。
Z博士就坐在这张实验台前，翻看着资料。
唐今也不急，就在桌子底下安安静静地等着。
他们现在做的这些实验，明显不是靠看资料就能解决什么的，这个看似是整个实验室首脑的Z博士，不可能一直坐在这里翻资料。
果然，大概半个小时之后，Z博士就起身离开了。
唐今冒头看了一下周围，确认周围的人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就跳上椅子，然后扒拉下来几张纸，躲在桌子底下埋头看了起来。
手稿有些凌乱，只看上面写的东西实在很难看出记录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唐今又重新跳上椅子，在抽屉里翻找了起来。
终于，在翻到一个抽屉的时候，她从里面找到了一份打印成册的资料。
唐今快速翻看了一遍，便清楚这个所谓的Z博士在做的，究竟是什么实验了。
说来也凑巧，这正是在上个副本中她就接触到过的东西——基因改造。
只是在艾维的那个副本中，他们的基因改造多是用在各种动植物上，而这位Z博士的实验……
很明显，是针对人类的。
唐今翻过几页，看到了这个实验的流程简述：
通过人工干预，制造携带优秀基因的胚胎体，放于培养仓中培育，一年后取出，进行初次筛选，筛选合格者继续培育，未合格者克隆基因二次培育，原胚胎体进行销毁……
简单来说，这个实验正在进行的，就是如何通过人工的手段，来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天才”。
筛选优秀基因，制造一批又一批的天才胚胎体，然后在这些胚胎体一岁的时候观察他们的表现。
表现合格的，就继续养着，不合格的就直接销毁，重新克隆一个携带同样基因的胚胎体出来。
如果携带同一组基因的胚胎体多次筛选不合格，就说明这组基因不行，会直接舍弃掉这组胚胎体，制造新的胚胎体……
先天的基因筛选完毕，进入的，就是后期的培养。
和普通的孩子不同，从三岁开始，这些孩子就已经在接触各种各样的课程了。
无法学习，跟不上课程的孩子全都会被算作不合格，进行销毁。
等到这些孩子八岁，他们就会被送到Z博士所在的这栋实验基地里来，进入第二阶段的学习。
学习一年后，他们九岁时会开始第二阶段的考核。
而这个时候的考核标准，就是唐今在之前那个公告栏上看到过的标准了……
唐今看了一下这些孩子们要学习的内容。
从数理化政史地的理论知识，到计算机、医学、航天航空甚至珠宝鉴定，全都是要学的。
包括数理化政史地和多国外语在内，每个孩子至少要学十六门课程，考核十门。
唐今看，这个Z博士要培养的根本不是天才，是超人。
都有这个时间去搞什么人工制造天才了，还不如多做两台计算机出来呢。
简单又方便，保管你问什么它都知道。
唐今伸出爪子，毫不犹豫地在那本计划书上扒拉了两下，等把上面的字全都刮花了，她才从抽屉里跳出，一脚踹上抽屉，蹦跶着离开了实验室。
……
一路避开那些实验人员的视线，唐今坐进电梯，回了孩子们所在的那一层。
她将整个建筑物都仔细逛了一圈，花费的时间不少，等唐今再次回到L1的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床上的小少年还安安静静地躺着，并没有醒。
唐今跳到沙发上，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颓废躺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显然，她目前正处于一个特殊的世界——
一个梦境世界之中。
如此真实，真实的和现实世界几乎没有区别的梦境，唐今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不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进入的就是他人的梦境，恐怕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既然是梦境，那肯定就有一个梦境的主人，而眼前这个梦境主人，无疑就是……
唐今的视线转移到了，那安静睡着的小少年身上。
L1，显然就是骆弋。
这里是骆弋的梦。
梦境里的内容，都是基于梦境主人的认知而来的。
骆弋现在能够在这个梦境中陷得这么深，唐今喊都喊不醒，就说明现在这个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过去确实经历过的事情。
想着在这个建筑物里看到的一切，唐今又不由得想起了骆弋之前说过的话。
——“我的故事很无聊的。”
——“出生，学习，然后独立……觉得无聊的时候刚好被卷到这个游戏里来了。”
……
唐今结束颓废的葛优躺，踩过沙发，跳到了L1睡着的那张床上。
她一爪子，拍上了小少年的脑门。
他真的很不擅长跟人讲故事。
虽然是拍上去的，但唐今的动作很轻，就只是软软地在少年的脑门上按了一下而已。
惩罚完毕，就在唐今想要收回爪子的时候，那安静躺着的少年却缓缓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才小小年纪，少年的反应就已经相当成熟了。
那双眼睛微微惺忪了一下，很快就变得清明，然后一眨不眨地锁定了唐今。
唐今刚想走，就被他一把给抓住了。
小孩子的手不大——但也能抓住现在的她。
唐今努力推了两下他的手，没推开，也就只能像是一团棉花一样被他给强行抓了回去。
好在，L1也不是要抓着她把她当场活剖了，在把她拽回被子里后，小少年抱着她翻了个身。
那双沉静的漆黑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在唐今以为他要干嘛的时候，L1慢慢伸手，有些生疏地，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嗯？
一直到L1收回手，唐今都没太反应过来，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少年的那双眼睛里，有着和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合的成熟，看着那双眼睛，就好像掉进了一口望不到底的幽幽深井里。
但现在，他望着唐今，或许是因为眼里映出了唐今白色的一团，所以那双沉寂的眸子里，也就像是有了光。
好半晌，唐今也伸出自己毛茸茸的小短手，轻轻地，再一次地，在L1的额头上拍了拍。
就像是寻常大人，在鼓励自家小孩子时会做的那样。
L1低垂着眼睛，羽扇一样的睫毛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影子。
在唐今收回手后，L1再次将她抱进了怀里。
“我会好好养着你的。”
小少年的保证轻轻落在唐今的耳边。
这个时候的小少年，看起来，才真正像是一个刚刚九岁大的小孩子。
……
虽然小小年纪就已经会摆出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了，但L1的内心里，还是留着一份属于小孩子的童真的。
这具体就体现在，在养宠物这件事上，他还是挺热衷的。
白天上课的时候，他不会把唐今带去教室，但一有休息时间可以回宿舍了，他都会带一堆好吃的回来给唐今。
什么适合小兔子吃的蔬菜草料之类的。好像知道她喜欢花，L1还每天给她找朵新鲜的小白花回来，让她自己戴在耳朵上。
唐今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他是从哪弄来的，反正是在梦里，唐今也就颓废地躺在沙发上，颓废地戴上她的小花，颓废地将那些蔬菜草料全啃了。
——不怪她这么颓废。
她已经在这个梦里待了好几天了，却一直没找到唤醒骆弋的办法。
梦境中的好几天，在现实里应该也才去那么一小会。
但即便如此，在这梦里待久了肯定也没什么好事。
唐今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所处的这个梦境世界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真实了。
如果继续下去，骆弋的意识很有可能就会永远困在这个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