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达罗斯猎犬,那种生物是游荡在边境荒野上的猎兽。”
奈雅莉丝淡淡喝了一口酒。
“牠们被本能所驱使,猎杀那些试图穿越时空的人。”
“同样是混沌王庭来的域外魔?”秦尚远问。
“对,不过牠来得更早,大多数域外魔是第二次冲击之后来到的地球,”奈雅莉丝顿了顿,“牠应该早在第一次冲击,堕神拒绝黄金之后就离开了。”
“牠没有名字么?或者就叫,”圣女觉得奇怪,“猎犬?”
“你们遇到的只是牠的‘污染’,”奈雅莉丝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她看向秦尚远,“吾王,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每个域外魔都会有自己的‘污染’么?”
“记得,阿撒托斯的污染是‘匍匐死梦’,奈亚拉托提普的污染,是‘呓语’。”秦尚远默默喝着柠檬水。
“那些紫雾中出现的生物,竟然只是污染?”圣女难以置信。
“和你们印象中的‘污染’很不一样?”奈雅莉丝接着说,“那种污染,就叫‘犬’。”
“当初边境开辟之后,廷达罗斯猎犬在两座冥府之外落脚,占据了边境的荒野,”奈雅莉丝陷入了回忆,“猎犬和安帕这样的域外魔不同,牠竭力想要融入灰海的灵界。”
“融入灰海的灵界?”秦尚远皱眉,“为什么?对于域外魔来说,这难道不是叛徒行径么?”
“域外魔没有背叛的概念,一切人类有的认知,都是我们降临之后对人类的模仿,”奈雅莉丝不疾不徐地解释,“猎犬之所以想要融入灰海的灵界,只是因为和犹格·索托斯的冲突。”
“和犹格·索托斯的冲突?”
“嗯,‘冲突’可能不太合适。”
奈雅莉丝加重了语气。
“不是基于人格上的利益、好恶的冲突,更类似于牠们存在之间的‘不兼容’。
“犹格·索托斯是从时空的无限当中诞生的,牠是‘门’,所以牠天然地需要掌握真正的时空权柄,因此才追寻颅骨,从混沌王庭降临灰海。”
“而廷达罗斯猎犬存在于时间流动之外,牠本质上是时空裂隙的某种漏洞,位格也比犹格这样的外神低得多,这就意味着犹格·索托斯能够轻易地无视、封闭或者说抹杀廷达罗斯猎犬。
“身份之间的差异和冲突,让猎犬和犹格·索托斯对立起来,为了自保,猎犬当然会做出加入灰海灵界的选择,而且事实证明牠做得没错。”
奈雅莉丝顿了顿。
“在几万年前选择加入灰海灵界的廷达罗斯猎犬,现在是边境荒野的领主,牠开始接触时空权柄,已经可以跟曾经的“时空与门”的象征,犹格·索托斯抗衡。”
“听起来是个励志故事。”秦尚远面无表情地吐槽。
“你要是真知道荒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不会觉得励志了。”奈雅莉丝笑笑,“不过牠确实比较低调,几万年如一日地看守着时空,构成了窥天者的宿命。”
秦尚远瞬时愣住:“窥天者的宿命?”
“是啊,窥天者的宿命。”奈雅莉丝幽幽地说,“穿越时空,看到过去与未来,得到一些可以干涉他人命运的微小权力,然后被‘犬’追猎。”
秦尚远眼瞳颤了颤:“这么说......苏柏的妈妈也是......”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
苏柏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就双目失明,几年后就重病死去。
难道就是因为被廷达罗斯猎犬追杀了么?
那股紫雾,没有被追猎的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犬”只会出现在牠们猎物的眼中。
“面对廷达罗斯猎犬的追杀,夏寒星用尽了所有办法。”奈雅莉丝淡淡地说,“这种污染有些很奇怪的特点,第一就是,如果你不试图去‘寻找’牠的存在,心里不产生“探寻”的想法,牠就很难注意到你。”
“所以那些磨爪声和忽然的紫雾,就是为了让猎物去寻找,心中产生‘探寻’的想法?”圣女立刻明白了。
她遭遇猎犬的经过和秦尚远几乎一样,但猎犬在察觉到她的天使位格后立刻就放弃了,转而去寻找秦尚远。
“没错,夏寒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她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奈雅莉丝说。
这个真相,让秦尚远和圣女背后都不由自主地蹿起一股寒意。
“不过这样也只是延缓了‘犬’追逐的时间,被猎犬找到,是猎物的宿命。”奈雅莉丝接着道,“但夏寒星聪颖过人,她太聪明了,她找到了躲开猎犬的其他方法。”
“假死?”秦尚远立即说。
奈雅莉丝哑然失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够随便死几次哦,更何况,假死也只是一种暂时躲避的手段而已,牠们还会找上门的。”
“那夏寒星找到的,是什么方法?”圣女问。
“这个方法里,戳瞎眼睛,抑制自己探寻那些异动的想法只是第一步,”奈雅莉丝说,“‘犬’没有失手的时候,但如果牠们因为不可抗的因素无法追猎目标,就会转而猎杀目标周围试图揭示其存在的个体,来弥补‘时空因果的偏差’。”
圣女若有所思地喃喃:“反正总有一个人要死......所以这个方法的第二步,就是找个替死鬼?”
“没错。”奈雅莉丝微笑。
“这样就能彻底避开‘犬’了?”秦尚远心中撼然。
好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不能,因为穿越时空的因果还在你身上,斩不断的。”奈雅莉丝摇摇头,“不过,这样能让自己活得更久,自废双眼能多活三四年,而这个方法,能多活十多二十年。”
“但对于夏寒星来说,这就意味着,她能多陪自己的女儿十多二十年。”圣女明白了。
秦尚远心中一动。
如果是这样,那么夏寒星就能看着苏柏长大,苏柏也许也不会再受那么多委屈。
可是这是让别人替自己去死,夏寒星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苏柏三岁那年,她把陪伴自己许多年的那只玩具熊送给女儿之后,就坦然接受了被“犬”追猎的命运。
“那对追我的猎犬,你还有什么办法么?”秦尚远问奈雅莉丝。
奈雅莉丝摊摊手:“如果你被那些东西诡异的样子吓到,我可以给你一枚香吻安慰一下,这算办法么?”
“奈亚,你的本相好像更诡异吧......”
秦尚远望着这位神使,略微有些无奈。
不过他也猜到,自己的请求违背了奈雅莉丝“神官”的原则。
和艾无常不一样,掌握着更多信息的奈雅莉丝的职责是“书记官”,她只负责旁观和记录,不能干涉太多,几次给予自己帮助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想看么?”奈雅莉丝娇俏地一笑,小幅度地撩起调酒的围裙,“我的裙子底下......”
“咦,小姨妈怎么能这样子!”圣女拉住秦尚远,急得红了脸。
“跟艾无常学的。”奈雅莉丝捂嘴笑道。
......
夜色渐浓,圣女坐在一边兴致勃勃玩起了兑酒,秦尚远坐在吧台前有一句没一句和奈雅莉丝聊着天。
偶尔有人认出了秦尚远,热情地拿着手机上来要合照。
秦尚远跟奈雅莉丝从三百年前聊到了现在,奈雅莉丝说秦翟回东方之后,梅菲恩伤心得一个月没吃饭,因为太饿,又睡了足足小半年。
一百年后,工业革命如日中天,初才长成的梅菲恩鼓起勇气,告别了红皇后,开始了她在欧洲诸国的环游。
几十年后,在某国的王室宅邸里,奈雅莉丝收到了一封来信。
信里,梅菲恩很激动地说自己看到了新世界,比如遍布大陆的铁轨与蒸汽火车,比如能够凝固人像的摄影与飞越千里的电报机,比如广场上挥舞旗帜的工人运动。
机械恶魔的力量在那个时代极速地膨胀增长,她也像一个第一次见到晨曦的孩子一样雀跃。
两百年后。
1918年,彼时在某座半岛上观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奈雅莉丝,忽然收到了第二封来信。
梅菲恩说美洲的驱魔者给了她策天寺的位置,还说自己已经踏上了前往东方的邮轮,她很开心地告诉奈雅莉丝:“我要去找秦翟了!”
信纸上带着海风的咸味,奈雅莉丝闻到了漂洋过海的欢喜。
又过了几十年。
二战结束,奈雅莉丝终于厌倦了过去的各种身份,准备隐姓埋名在某座港口开一间酒吧。
在装修未完的时候,她收到了第三封来信。
这一次,信封上印着明艳的口红印记,她似乎终于开始学着人类女人的样子涂抹口红,打扮自己。
信里,梅菲恩的口吻也成熟了很多,字里行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温柔和疲惫。
她失落地说秦翟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自己没能找到他,但人类准备创立一所培养驱魔者的学院,想要邀请她担任教授。
“时间在我身上停滞不前,在他们身上却像干柴烈火一样燃烧。
“亲爱的红皇后,我想,我也许可以试着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就像我的秦翟那样。”
......
奈雅莉丝缓缓讲述完,放下酒杯。
秦尚远也读完了那三封跨越三百年光景的旧信。
“三百年的时间,对恶魔来说只是很小的尺度,毕竟像摩洛克这样真正古老、原始的存在,人世年龄都是以万年计的。”
她幽幽地感叹。
“梅菲恩当然是很年轻的恶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厚重和沧桑。”
秦尚远静静地收起旧信,梅菲恩“孩子”和“师父”的两面同时浮现在他脑海里。
不同时代,伏在案前写信的背影,也从那个蓝色的小孩变成了明媚成熟的斯拉夫女人。
他无声地笑了笑,把旧信递还给奈雅莉丝,淡淡地说: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奈雅莉丝愣了下,旋即便笑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