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皇族遗孤
回府的马车驶了半道儿，却是陡然停了下来，刹的突然。
段满枝整个儿随着惯性往前一抻，在左清霜饶有趣味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到了他脚边，那王爷却是依旧气定神闲的撑着脑袋垂眼看她。
段满枝只疼的轻吸一口凉气，便觉心头都跟着猛然一缩，今日遇见的事情太多，这天色已是要晚，好不容易才能安生从宫里出来，可别在半路又要出了什么岔子。
“散述。”左清霜只轻唤一声儿，漫不经心的，轿帘子当即便被掀开了一条缝。
“王爷，是十七殿下，拦在车前了。”
段满枝只一顿，与左清霜对视一眼。
“让他上来。”
她赶忙抓住那王爷的一条胳膊，猛的摇了摇脑袋。
“怎么？不想见他？”
“也不是…”段满枝无从解释，主要是那小家伙说的那些东西她当真半点儿也想不起来，而且现下也还没想好理由用以暂时搪塞，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便见。”左清霜坏心眼的扭开了头，独留段满枝一人缩在角落里暗自起了杀心。
不过一会儿，那轿帘子再次被人掀起，这回却是一双白嫩的小手，探进个脑袋来，先是看一眼角落里的段满枝，狐疑的打量一圈儿她那身可疑地男装，随即才看向此时占地面积最大的左清霜，皱了皱秀气的眉毛，面上几分嫌意，“秋桑姐姐与我说，段姐姐近日忙得很，时常不在府里，我原还觉得是借口，不相信呢，却不想竟真是跟着堂兄四处厮混去了。”
左清霜只眉心一跳，食指沾了点儿茶水弹在他脸上，什么叫厮混？这分明都是那丫头的鬼主意，与他何干？
姜霜疑却是毫不在意的抹了把小脸儿，一屁股坐到二人儿中间，一双眼睛葡萄似的溜圆乌黑，只看的段满枝莫名便生了歉意，心虚似的不敢看他。
“我这两日功课不错，少师夸了我，禀了父亲，这才准我出行。”
所以他今日当即便去候府找她了？不是说几记不起来就不理她了吗？这才几日，却是自己先找上门来了，段满枝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中更为愧疚。
“段姐姐今日之事可做完全了？”
“差…差不多……”她别过脸去，压根儿没敢看他。
“那明日还做不做？”
“大概…不吧……”
“也就是说明日能得闲了？”他一双眼睛审判似的看她，仿佛只要她一撒谎，他便能一眼看破似的。
段满枝不敢说话，轻易开不了口，于是挤眉弄眼的看向左清霜，如此几番对话下来，怎么着也该看出她是不乐意的，不敢说是朋友，却好歹也是做过交易的伙伴，怎么着也该出手救救她。
左清霜只不着痕迹的点头，瞧着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的，“你段姐姐说明日有空。”
段满枝顿时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只气的压根儿来不及去想如此做的后果。
“嘶…”
她力道大的很，只打的那王爷顿时诧异的瞪圆了眼睛，这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来这么大力气，这要是留下个巴掌印来被阿霖瞧见，他便是说破了嘴也解释不清。
此刻姜霜疑便被夹在二人中间，瞧那两人暗地里较着劲儿，竟是一时之间忽视了他，顿时不满站起身来，直接隔绝了二人已是在空中厮杀了数个回合的视线，直勾勾的看向段满枝。
她实在没了法子，便是躲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实话实说，于是只得妥协，“明日确是没什么事情要做，多是待在府里，十七殿…霜疑明日若是想来，那便来吧，或是找个酒楼，上些好吃的，咱们边吃边聊。”
“成！那便这么说定了！”他当即跳起来，撞着了车顶，惊的外头拉车的马儿一声长鸣，又堪堪被散述制住了。
“当心些。”段满枝赶忙护着他。
“我明日去候府寻你，咱们不去什么酒楼，费事儿的很，就在你那小院儿里，就这么说定了？”
段满枝只怔愣片刻，半晌儿方才无奈笑出声儿来，这小家伙，当真能有这么开心吗？
“是，就这么说定了。”
姜霜疑高高兴兴下了马车，跟着侍从回了宫里。
左清霜一手撑着脑袋，随着车身微微晃荡着，饶有兴趣的看她，“你给那小十七下了什么药了？”竟是将他制的服服帖帖，“还有没有？给本王也来一颗。”到时悄悄下到阿霖的茶水中去，叫他喝了，往后那小狼崽还不得乖乖全听他的，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左清霜想想便觉得美。
段满枝却是懒得理他，扭头看向窗外，倘若真是被下了药就好了，她还能想想法子去找找这解药，可现下呢？却是连这药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依照先前的逻辑，段维柏知道她，是因为原书中他是段满枝在成长为母仪天下的帝后之路上的铺垫，先是被无辜殃及，再到后来为保民众甘愿身死，众目睽睽之下死得凄惨又悲凉。
读者心疼他，看过这本书的千千万万个读者都心疼他，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渴望能有个人从天而降救下他，于是所有人的意愿汇聚在一次，众望所归，这才有了她段瞒穿书这件事儿，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段维柏才有了自己的意识，而不是完全按照白仲英书中所写去走剧情，所以才会梦见她，还看到了三弓床弩图。
还有游同想，从来都是写来让读者心疼的男二号，哪哪儿都好，却终不能得其所愿，如此，想让他如愿的读者自是比段维柏要多的多，意念自也更为庞大可观，所以游同想也显现了自己的意识，也梦见过她，自从这事儿二人不言自明之后，游同想每回见着她都喊她段小姐，她都不知他究竟是在喊段满枝，还是压根儿就是在喊她段瞒。
以及姜全卿，虽说段满枝现下并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她压根儿就不是段满枝这件事儿，不过若是细细回想，他倘若知晓，当初便不会如此毫无防备的与她透露私盐案一事，如此不合常理，所以段满枝猜测，她并不知情，不过是见过了白仲英，看过了白仲英的电脑，知晓其中的剧情发展。
而此事发生的缘由便更为清晰明了了，他是主角，没哪个作者能忍的住不往自己笔下的主角身上添加光环，更何况还是一路成长逆袭的类型，自也是没哪个读者不喜欢这般长相脑力样样都好的爽文男主，免不了希望他是真实存在的，希望他出现，希望他出现在自己身边。
如此，无论是谁，段满枝都能想到具体的缘由，可姜霜疑，她却是不知究竟该往何处入手。
原书中并没有他这号人物，也没有其与段满枝结识的剧情，白仲英更是在书里提也没提过李白的那两句诗。
若说她是被选中前来解救苦难之人的，例如段维柏的死，例如游同想被拟定好的命运，例如介祯远原本也该枉死，可如今死的却是介炳蛰，而他如今尚且还活的好好的，这都是因为她，可姜霜疑呢？他一个不大点儿的小皇子？自小锦衣玉食，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是少师手里做不完的功课，又有什么苦难要等着她去救呢？
段满枝想不通，无助的看向现下马车内唯一一个活人，“王爷…”可她张了嘴却又不知该问什么，莫非是要问，姜霜疑究竟命不命苦？以后命苦不苦？他哪里又会知道。
“想问什么便问。”左清霜只看她，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小方枕上，慵懒的很，好似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似的，“莫要日后又要找了时间来烦本王。”
段满枝只暗暗瞪他，瘪了瘪嘴，不予计较，“王爷可知晓十七皇子这名字是从何而来？”
左清霜闭着眼睛，撑在一旁昏昏欲睡，“不大清楚，只听闻是小时候，某日一觉醒来之后哭着闹着要改的，说也说不听，打又打不得，直闹到了官家面前，执拗掰扯了好半日才勉强让官家答应了下来，听闻是吟了一句什么诗，霜疑二字便是取自那诗句里的，至于是什么，本王如今已是记不清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左清霜只陡然睁眼，看那小丫头恍然回过神儿来，像是没发觉自己方才喃喃之言似的，“你竟知道这诗？当初官家将整个大周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打听到这诗是何人所做，更没找到小十七说的那个叫什么李白的，还以为那小家伙是什么天才呢，不过瞧他如今那蠢模样，便知不是了。”
“是十七殿下先前告知我的…”段满枝别过了头，不敢看他，每回这王爷摆出一副审视的神情时，她都莫名觉得心虚。
“是嘛。”左清霜只盯了她一会儿，笑着收回视线，却并非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说来，你今日也是奇怪的很。”
段满枝只看她，却是见左清霜面上陡然露出几分了然。
“京中都说段家二小姐端庄稳重，本王从前不大与你接触，又听阿霖回回吹嘘于你，倒是每一句都信了，可如今瞧着，倒是与奸诈狡猾更能搭得上边儿，在本王眼前更是连装都懒得装。”
段满枝别开了眼。
“不过你狡猾归狡猾，却不是什么会害人性命的，可你今日顶着那小太监的脸，按理说不该上前去碰那姜全裴，可你还是这么做了，竟还拽着人儿的头发往水里按，完了还扇了两巴掌，难说你是不是起了杀心。”
左清霜的声音不大，却像是魔咒般围绕在她脑袋上方，便连忽然间的哼笑都让她觉得有些寒毛直立。
“你这般状态，魇着了似的，性情大变，如今想想，倒是与去年，候府的女使匆忙赶去酒楼唤回阿霖，本王亦跟去时，见你在东院儿教训那下人时一样。”左清霜只笑，瞧面前的小丫头僵直了腰背。
“他们都说，你那时只是被气的没了法子，这才动了手，可本王却能瞧的出，你那时是真切的想要杀了那小女使，为了一朵花？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本王从未信过。”他当即凑到段满枝耳边，乐意见那小丫头紧张似的，“所以，当初是因为什么？今日又是因为什么？”
段满枝只觉颈后温热的呼吸缓缓离开，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憋了许久都不敢呼出的气来，随即陡然扭头，变了个人儿似的，笑着看向一旁好似瞧热闹似的左清霜，“不如做个交换这么样，就用我这答案给王爷换一卦，我说过我会这东西的吧？不如就算王爷何时才能如愿，得我三哥哥倾心？”
左清霜面上笑意僵了一瞬，意味深长的看她半晌，随即低低笑出声儿来，随后只愈发放肆爽朗，便连车外的散述都觉得有些奇怪，那段二小姐究竟是说了什么，竟能惹得他家王爷笑成这般。
左清霜笑了好一会儿，半晌方觉有趣似的抹了抹眼角尽是笑出来的湿润，陡然凑近那面上狡黠半点儿不做掩饰的小丫头，“段满枝，你并非常人，如今本王算是信了，你压根儿就不是人，是不是？”
“你才不是人。”段满枝只当他是在骂她，别过眼去，算是逃过一劫。
左清霜的马车将她送到候府门口，秋桑便在外头等她。
离去前，身后之人却是叫住她，掀开一角帘子，“本王先前与你讲过恪禧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段满枝虽是不大明白，但还是点头。
“小十七便是她的孩子。”
段满枝只觉脑子一阵“嗡”响。
左清霜却是不理，“如此，便当是你替本王预知与阿霖之事的报酬了，自己将结果送来我文平王府，知晓不知晓？若是不如意，也得给本王扭转成如我心意的，便这么说定了，由不得你拒绝。”
“散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