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他是质子
东南西北的信件又送来了，这回段满枝特意捻了捻，果真还有第二张。
———后日。
那偌大的一张纸上便提了这么两个字，她只愣了一瞬，险些没反应过来，左清霜的意思是后日带她进宫，写的这样简洁，就不能多提两句嘛。
段满枝顿时撇了撇嘴，将那两页纸折起放在烛火上点燃烧了，随即自觉去了院子里头热身，乖巧的很。
平日里她一贯都是磨蹭到阿兰是来了以后才会出去，时而头日里若是被练的太狠还会再赖一阵子，今日却是一反常态，便是阿兰是进了院子里瞧见时也是微微诧异，眉间顿时便有了警戒，无事殷勤，准没好事。
“今日练什么？”
阿兰是没说话，只见那小姑娘蹦蹦哒哒的跳到他跟前，仰起一张小脸儿来乖巧看他，沉默半晌儿，“你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阿兰是绕开她，头也没回的在小石桌旁坐下来，见她跟来又立马制止，随即指了指眼前的空地，“把昨天教你的那套拳先打一遍。”他还以为段满枝定是不乐意，指不定得先缠着他把事情给掰扯明白了，却不想竟是半点儿怨尤也没有，乖乖的便在他眼前摆好了动作。
阿兰是顿时愁眉不展的抿了口茶水，这么听话，看来不只是普通的鬼主意这么简单。
“腰挺直。”
“手臂打出去。”
“还有腿。”
“一会儿再重新来一遍。”
“下午学骑射吧，怎么样？”
段满枝顿时扭头瞪他，手里的动作却依旧打的有模有样的。
见那小赤貂终于忍不住亮出了獠牙，阿兰是顿时发笑，斟了杯茶端过去给她，马上五月了，天气渐暖，即便只是打了这么一会儿，那小姑娘的额间也已是起了一层薄汗。
“说说看，到底想做什么？”
段满枝只将那盏茶一饮而尽，胡乱用衣袖抹了抹嘴角，“上回那个老太太，你还没带我去见他呢，说好了的。”
“然后呢？”
“然后？”
阿兰是瞧她装的拙劣，“然后想利用他做什么？”
段满枝顿觉心虚，话题转的更是生硬，“他是你朋友？什么时候遇见的？他上回扮作老太太时像的很，身形神态尚且可以去练去学，可面容却是不行，他会易容，是不是？”
“所以呢？”阿兰是又问了一遍，“你得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段满枝犹豫了一会儿，没说话。
阿兰是又道，语重心长的，“我是在帮你做事，听从你的指挥，是唯一一个可以完全听从你命令的人，你若是瞒着我，不告诉我，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说的极为认真，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段满枝只沉默一会儿，随即垂了垂眼睫，轻声嘀咕，“可你不是这么做的。”
“什么？”阿兰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明显僵了僵。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我想做什么，却非要问个究竟。”段满枝陡然抬头，声音有些急，甚至是在质问，她不明白阿兰是为什么突然开始暗暗阻挠她的计划，即便并不明显，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我前两日已是跟你提过许多次想去见你那个朋友的请求，却都被你搪塞了过去，至今你也没解释过，你口中的“不方便”究竟是如何不方便？”
“你不想让我这么做，是不是？”
“没有。”阿兰是扭过头，面上有些不太明显的执拗。
“阿兰是！”
那小赤貂头一回吼他，被急红了眼睛，原地打着圈儿的跺脚，却依旧无解，“你也说了，我若是瞒着你，你便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么我也是，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大可说出来，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阻碍我？”
“他是质子。”
“所以呢？”
阿兰是不说话了，便连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生硬，更何况是用来说服这只狡猾的小赤貂。
他一直都在依照阿布都拉临终前的指示做事，从捡到段满枝开始，再到跟来大周，留在候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能够见证阿布都拉那可笑的赌约引起的战争，以及被短暂压制的余乱最终如何消亡。
他清楚的知道段满枝现在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所以他留了下来，希望亲眼见到那一刻，以及顺便祝她一臂之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依照他的计划进行，只是这中间出了唯一一处偏差，他从未预想，更想象不到的偏差。
他居然会对阿布都拉占卜中的命定之人产生感情。
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更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是在拜葛时见到那小赤貂将山桃花环戴在一个陌生少年的头上，举止亲昵，也或许是看见她肩上的牙印，恍然间忽然意识到，即便那少年如今被困深宫，两厢敌对，把守更是森严，她却照样可以想方设法的溜进去，而且…还想借他的人，再次达到这个目的。
他不想。
“没什么，我带你去见他就是。”阿兰是依旧面无表情，重新将她摆回了起招的姿势。
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快，段满枝尚且回不过神儿来，便连肚子里的火气都还来不及消，便又被迫再次打起了那套拳。
“你…你说什么？为什么又突然答应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我都快要被你给弄糊涂了。”
“没什么。”阿兰是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能从她脑袋上方投下阴影来，只是她始终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突然想清楚了。”他说。
试图躲过大周皇帝的禁卫军，去见一个敌国的质子，这不是可以闹着玩儿的事，而这只小赤貂向来都是不自量力的典范，如果只是为了赌气从而阻止她去见那个少年，她恐怕非但不会放弃，反会另辟蹊径，可这条径必然没有他的这条安全，倘若只是因为这样就要让她付出被发现的代价，到时不说阿布都拉的遗愿能不能完成，便连这小赤貂，乃至整个候府恐怕都要遭受牵连。
这不是他所关心的，却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一个人，还是要有家人陪在身边才算好。
“没有为难？”段满枝依旧有些狐疑，试图扭头看向他。
“没有。”阿兰是陡然拽着她的胳膊往右打了一拳。
“也没有不方便？”
“没有。”
“那你之前为什么……”
“你还想不想去了？”阿兰是有些不耐烦，因为这小赤貂问的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想！”段满枝沉默下来，随即又像是在试探般，小心翼翼的，“那…这就揭过去了？不准再这么做了。”
“嗯。”
午后，阿兰是带着段满枝悄悄溜出了府去，依旧是用飞的，一路踏着屋檐瓦舍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便连门也不敲，径直从房顶直接飞进了院子里，只是里头静悄悄的，半点儿声响也没有。
“不在家？”段满枝被放下来，稳稳搁在了地上。
阿兰是亦是扫过一圈儿，确是安静的出奇，再一瞧，竟是连院门儿也没关，便这么大剌剌的敞着。
二人陡然对视一眼，出奇默契的拧起了眉毛，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按理说这家伙不应该有仇敌才对，或者说对方压根儿就找不到他，他向来狡猾，做坏事儿的时候具是换完脸才出门，才不会蠢到用真面目示人。
二人疑惑间，正想着要不要分头查看一番，却是见门外突然出现了个矮小的中年男人，跛着一条腿，便连上台阶都有些吃力，却是气势汹汹的抬手指着他二人，嘴里一边嘟嘟囔囔的，“喂喂！你们俩，怎么突然跑进别人家里去了？跟主人家打过招呼了没有？我这才出去转悠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人想进去偷东西是不是？还不快出去！出去！站在别人家院子里头做什么呢！小心我报官啊！”
段满枝只被吼的一愣，尚且来不及分辨此话究竟是真是假，却是先看向了阿兰是向他求证，莫非真是跑错了地方不成？
却是还未开口，便见他略微有些不耐烦的三两步上了前去，顺手锁了院儿门，随即一把揪起那男人的衣领子拖到她跟前，“哗啦”一下撕了他脸上的面具，眼里几分无奈，“无不无聊？每回都这样。”
“你你你！你又撕！你知不知道这很难做的！况且…这这这，还有外人在呢！会看见我的脸的！”
那男人动作迅速，似乎早料到阿兰是有这一招，几乎在面具被揭下的瞬间便伸手捂住了面容，快到段满枝肉眼都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
阿兰是压根儿懒得理会他，将那撕下来的面具塞回他臂弯里，“随你，能帮的上忙就行。”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男人顿时跳脚，见阿兰是无动于衷，知他一惯都是这副臭德行，索性不再理会，反是撑开两条指缝，开始打量起段满枝来，“这小姑娘是何人？你竟在她面前撕了我的面具，这是不怕她瞧见我了？看来是可信之人，不过你这么做也太鲁莽了，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瞧见……”
“差不多得了。”阿兰是不耐烦的很，也不知他这碎嘴子的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你瞧瞧你这臭脾气！喂！你今天可是来求我帮忙的啊！空着手来也便罢了，态度就不能好点儿！”那男人顿时窜到阿兰是面前，见他扭过头去不理，便跟着转过去，见他还是不理，又跟着转去另一头，如此反复，阿兰是没急，他倒是先急了，“气死我了！你这家伙！”
段满枝见场面一时便要失控，赶忙挡在二人当中，“公子方才说的对，是我硬是求着阿兰是，确实不该空着手来，还望公子见谅，事后定会登门拜访，连同答谢之礼一同补上。”
那男人没说话，却是绕着圈儿的开始打量她，嘴里小声嘀咕着，“如此上好的织锦，绣法也稀奇的很，还有烧蓝点翠的钗环，耳坠子都是扭珠的。”他陡然诧异的看向一旁的阿兰是，“你该不是入赘了京城中哪家富贵的？这便是你家小娘子了？”
段满枝只一惊，怎么也没觉得能想到哪儿去，赶忙摆了摆手。
“不是。”阿兰是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现在便只问，需要你做什么便是了。”
那男人顿时瘪嘴，朝段满枝咧了咧牙，上半张脸却还是遮着，再次看向阿兰是，“我真能把手放下来？”
对方没说话，朝他剜去一记眼刀，男人顿时识趣儿的放下了手，段满枝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尚且还是个少年，瞧着比她大不了几岁，应该和阿兰是年纪相仿，可那易容的本事却已是出神入化的。
“说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他性子活跃的很，声音高亢又吸引人。
段满枝先是看了看阿兰是，见他点头，方才放心的从袖间掏出一张画像来，“公子能否帮我扮作他的模样？”
那少年接过画像扫了一眼，略显诧异的看向阿兰是，那画像上的男子带着宦官的帽子，显然便是宫中之人，这家伙，竟是掺和到那些麻烦事里去了，再看眼前这姑娘，如此一想，这一身的贵重首饰也就不言而喻了，想来是京中少有的那几家极富贵的。
“现在就要？”那少年也不多打听，只问该问的。
“不，后日，可行吗？”段满枝略显期待的看他。
“自然，我是谁！”那少年傲气的很，抬起下巴轻哼了哼。
段满枝顿时有些激动，“往后恐还要多做几次，那便劳烦公子了，事后我定会让人送来厚礼以做答谢。”
“要的要的，我可不会因为你是那家伙的朋友就白白给你做呢，你瞧那家伙的臭脾气，日日木着一张脸，也就是我才能受得住他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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