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异途同归
段满枝离了北院儿，一路小跑，身后的段满昭自是追不上她。
她愤然离席，不是因为谈细春说她与姜全卿如何如何，而是她十分清楚这其中的不妥之处，即便是再留在北院儿与之争辩也是没有结果的，要段满昭就这样嫁给姜全玺，那是万万不能，可她又不知该如何提点于她们，莫非要直接说，那姜全玺已然得意不了多久，便是嫁了过去，到头来也不过是阶下囚？这要她们如何能信？即便是信了，到时看了姜全玺倒台，又要她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
最让她恼怒的自然便是谈细春的态度，她都说的这样明白了，那姜全玺的后宅就是一滩烂泥塘，便是日后也少不了鱼虾河蟹的往里跳，她竟还是一心想要段满昭嫁过去？享富贵？难不成就他五皇子府富贵？段满昭不嫁过去，她候府便养不起这一张嘴了？还想让段满昭替其生儿育女？生个屁！这岂是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当真是气死她了！
段满枝只一路跑去，怒气冲冲的，径直进了西院儿，此刻候府中若是有人在寻她，哪儿都能翻一遍，却是万万不敢直接搜来西院儿的。
此刻那游同想便坐在水榭中烤火，一边烤还一边喝着热酒，桌儿上摆着点心，倒是惬意。
长廊外积了厚厚一层雪，那炭火盆子摆在那儿，周遭的雪水化了一圈儿，湿漉漉的。
段满枝只径直过去，也不客气，当即便坐下了，许是觉得这般的确不太妥贴，方才拍了拍游同想的胳膊，“伤好了没有！”
她那力道是使了两分的，游同想的胳膊只被她拍的陡然一颤，酒水都洒了半盏，随即有些狐疑的看向她，这般语气，这般力道，当真是来关心他的伤势的？她若不说，她都要以为这小丫头是要来取他狗命的。
他只得认命般擦了擦衣袍上的酒水，胡乱抹了抹便将帕子丢在一旁，“出了何事？”
“没事！”段满枝只随手拿了一块儿鲜花酥饼一口咬下，没了段家二小姐的仪态，酥饼渣子落了一身，嘴里也鼓鼓囊囊的，却是瞪着一双圆眼睛看着前方，也不知是盯着何处。
游同想却被她逗的蓦然笑出声儿来，迎着水榭外的冷风，待接到对方一记眼刀时，方才清了清嗓子，推过去一盏热酒，“喝…喝点儿，别噎着。”
“大冷天儿的在这水榭外烤火，四面漏风，真有你的。”段满枝只瞪他，又拿了一块儿绿豆糕，转而将攻击目标放在了水榭下的小池塘里，“这破池子怎的还是这般丑，竟是枯烂的叶子，难看死了！”
游同想又笑，“这破池子是你候府的，来年夏天才开花呢，现下正是冷冬，自然是要烂的。”
“胡说！”段满枝当即便反驳了回去，她自是知道那破花来年才能开，也知道游同想说的都没错，可她现下就是忍不住想呛回去。
“可是受了委屈？”
段满枝倏的扭头，游同想这话，好似躲在北院儿的屏风后头偷听到了似的，的确像是他的作风，“没有。”
“啊，看来是受了委屈没错。”
“我说没有。”
“好好，没有没有。”游同想只笑，索性将炭火盆子端回了屋子，又来回两趟运了热酒和点心，最后才过来牵了段满枝，“好了好了，进屋去吧，外头漏风呢。”
段满枝只瞪他，不满的甩了甩右手，“男女授受不亲。”
“你们那儿又没这样的规矩。”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坐。”游同想只将她牵到桌边，拉了椅子出来，装模作样的弯了弯腰，“段二小姐，请坐。”
段满枝只狐疑看他，看来最后游同想即便是孤身一人仗剑闯江湖，想来也饿不死，他实在很有做店小二的潜质。
游同想将方才斟给她的已经凉透了的酒水倒在自己杯中，又重新给她满了一盏热的，“喝吗？甜的。”
段满枝只怀疑的闻了闻，果真只有淡淡的酒味，想来度数应该不高，而且方才她只光顾着生气，都没注意这酒竟是乳白色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马奶酒？她还真没喝过。
“兽奶酿的，不会醉，放心喝吧。”
段满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端起酒盏来轻抿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这酒的奶味儿不似她想象中来的浓烈，却伴有青涩的像是什么果子似的余香，想来是在酿造的过程中加进去的，如今便留下了味道，待入了喉咙，又有清甜的回甘。
她自来大周后便没喝过什么酒，唯一的一次便是昨日在盖容氏的景和宫中喝的果酒，那酒当下是排第一，现下喝了游同想的酒，那果酒却只能排第二了。
“好喝。”
游同想只笑，又给她斟了一杯，“好，热酒加点心，还给你配了这正儿八经的雪景，正好吐一吐你那心中的不快。”
段满枝却是瞪他，还提这个做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因为这酒给忘了，现下一想，顿时又是怒火中烧。
“好好，不用你说，让我来猜猜。”游同想投了降，一手撑在桌儿面上晃着酒盏略略思索，“莫不是因为你那大姐姐和姜全玺？”
“你又偷听！”段满枝顿时一拍桌子，她就知道，刚才在北院儿这狗东西果然就躲在屏风后头！
游同想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按着她坐下，“这还用偷听？你昨日坐回看台上后见你家大姐姐不在，又听你家哥哥说她是与姜全玺出了去，一张小脸儿顿时垮的活像是被人撬了祖坟，今早你又是从北院儿过来的，想是你那碎嘴子的姨娘乐不思蜀了，急着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可你又知道那姜全玺不是什么好货色，却不知该从何提点，自是憋了满肚子的火，跑我这撒气来了。”
“哼。”全被他说中了，可那又如何，他倒是帮她想想解决之法啊。
“你呀，便是一时被气晕了头。”游同想只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拿着酒盏在桌子上打着圈儿的转着玩儿，“冷静些，你想你那大姐姐，又不是什么恨嫁的主儿，不过是与那姜全玺出去走了两圈儿罢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哪能这么容易便喜欢上，不过是因为你心中胡想，又被你那姨娘一激，便觉的此事无法挽回了？平日里也不见你这般迟钝。”
段满枝闻言，顿时两眼一转，陡然放光，有些激动的半个身子都跃到了桌面上，看向面前倏的僵住的游同想，“游同想！没想到你竟是有些用处！”
“什…什么？”游同想一顿，待他回过神儿来，那人儿却早就一溜烟儿跑了，“小丫头片子，你说谁呢？什么叫有些用处！倒是说清楚再走啊！”
游同想的怒意一路追在段满枝身后，冷风一吹便散了，待出了西院儿，她赶忙理了理衣裙，在游同想那头便算了，在外还是要注意一些候府小姐的仪态的。
段满枝原是想回东院儿去找段满昭，却不想还没走出几步，便见她家大姐姐踏着积雪正满府邸寻她呢，陡然瞧见她，赶忙上了前来，“呀！枝儿，你这是跑去了何处，可是让我好找！”
段满枝见状，顿时满心歉意，她气归气，却不该连累了段满昭如此大冷天的在外头找她，“没事了，大姐姐，先回院子里去吧，枝儿有些话想跟大姐姐说。”
段满昭却是看她，见她却是无恙，方才互相挽着胳膊回了东院儿。
她家大姐姐身上湿漉，段满枝自是跟着一道儿回了段满昭的院子，直待她换了干净的衣裙，又唤人在屋中燃了炭火。
段满昭只些许歉疚的垂了垂眼，先行开了口，“枝儿莫怪，你知晓的，姨娘向来都是那样口无遮拦的性子，于谁都一样，不是有意针对于你。”
“枝儿也有错，实是不该撂下一桌子人儿就这么走了，半点儿规矩也不顾。”
“无事。”段满昭只笑，“只要你无事，母亲定是不会怪罪。”
如此两番对峙，怎么着也该切入正题了，段满枝只看她，犹豫少顷，“大姐姐对于五皇子是如何想法？可还喜欢？”
段满昭只一怔，她方才听段满枝说有话要与她讲，便猜到会是这个，只是没想到她竟会问的如此直接，“五皇子谈吐幽默风趣，昨日与我一道儿走时也不曾僭越，举止得体，老实说，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还不足以让我评价什么，更是谈不上喜欢，只能说那样的男子论谁都会有所好感，我不知他作为夫婿如何，但若只是当作谈心的友人已是够了。”
听她这般说，段满枝的心顿时放下许多，却听段满昭又道，“枝儿可是知道些什么？虽说方才在北院儿，你只说五皇子后宅糜烂，又掰扯到年龄之事，现在想来不过是阻挠姨娘的态度，胡乱扯来的由头，但若只是如此，定是不足以气的你甩袖而去，枝儿可是知道些更为荒唐，又不好在饭桌上说的？”
“大姐姐可信我？”段满枝只认真瞧她。
“自是信的。”段满昭郑重的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与枝儿才是一家人，又岂会因为一个外人生了嫌隙，若是有什么，枝儿但说无妨。”
听到此处，段满枝已是长长舒了口气，好在，她这大姐姐没像到谈氏半分，“却是有事，只是现下还不能与大姐姐细说，不过若是被人翻出来，到时恐怕会就此下狱，便是贬为庶民都是轻的。”
段满昭闻言，却是一惊。
段满枝赶忙拍了拍她的手，“这事儿何时能结尚未可知，我亦不需要大姐姐做什么别的事，只要大姐姐信我，如此足以。”
“自是信的。”
段满枝只拍她的手，重重捂在手心，“姐姐莫怕，姐姐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安抚好了姨娘的情绪，莫要向别人透露半分，便和往常一样，若是五皇子近日下了帖子邀你出游，你亦可照常前去，好好玩乐，他定是会待你极好，你只管与昨日和他一道儿走时一样，只是有一点，那便是无论他说什么，姐姐都万万不能动了心，可明白？”
段满昭闻言，面上神色都不由沉重了两分，却仍是严谨的点了点头，“明白。”
段满枝见她这般忧愁，赶忙笑了笑，“姐姐实在无需担心，一切都照常来便是，平日里怎么做，如今便怎么做，就当作枝儿今日没说过这话，姐姐知晓的，我大可把此事藏在心里不与你透露，枝儿不过是担心姐姐若是不知情，被那五皇子甜言蜜语的骗了去，动了心，到时出了事，难过的还不是姐姐？枝儿是舍不得。”
“姐姐放心，万事有我。”
段满昭只看她，默了好半晌，方才像是陡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好，我自是信你，定是不会叫你为难。”
段满枝只笑，她从前只以为段满昭定是性子软弱，生怕她吓了去，现下与她说了个明白，原本还是满脸忧愁，午膳前再见时，段满昭却已是恢复如常，见着她时更是少有的略显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对暗号似的。
段满枝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想来这日日憋闷在闺阁里的小姐，时不时有些刺激的事儿叫她参与，也是觉得新奇。
午膳时，段满枝方才在饭桌上赔了不是，她自是知道谈细春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心直口快，观念与她不一样罢了，可这东西源于当下的处境，从小到大尽是被人这般教的，想要改变又哪能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是想段满昭下半辈子吃穿不愁，又有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