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又遇姜全卿
从东南西北一路出来，段满枝已是在心中盘算出了些许结果，正想转道去那段振儒所说的什么永济道旁还没挂匾的新宅，却是还没上马车，便被个小团子撞得一屁股坐在了杌凳上，疼的她倒吸好大一口凉气。
秋桑也是吓上一跳，连忙上前想要将她给扶起来，可段满枝现下只想坐着歇一歇，屁股疼的很，再看那怔愣在眼前的小崽子，顶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双手搅在一起，身上穿的衣料不差，只是身形有些瘦弱，便显得脑袋大了些。
段满枝半点儿也不客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个脑崩弹在了那小崽子的脑门儿上。
哪儿来的小皮猴子，她这么大一个人儿也看不见，尽往她肚子上撞，尾椎骨这东西可脆弱的很。
那孩子捂着脑门儿，怯生生的看她。
段满枝掐了掐他的脸，没二两肉，还不及她自己的软乎。
“哪儿来的小猴子？”
“我不是小猴子。”那孩子嘀咕，一本正经的。
行，段满枝妥协，“那你是打哪儿来的？”
“朔陵郡。”
朔陵郡？段满枝狐疑，她怎么觉得这地名儿这么熟悉呢？
段满枝又看他，“可是走丢了？找不着家人了？”
还不等那小崽子回应，只觉身前陡然投下一片阴影来，恰好挡去了阳光的沐浴，天气本就冷的很，一下子便让她打了个哆嗦。
“舟儿，怎的跑的这样快？爹爹险些便要找不到你了。”
段满枝听着那声儿总觉得熟悉，同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那小崽子已经被掰了回去，背对着她，被人提溜着打量了两圈儿才算完事儿。
“满枝妹妹。”
倒霉催的。
段满枝闻声抬头，果真是姜全卿无疑。
虽说嫌弃的很，但礼数仍得周全，“十一皇……”
？
姜全卿居然有儿子了？还这么大了？他如今也不过十五，这孩子瞧着怎么着也有四五岁大了，十岁就生小崽子，这要放在21世纪还担心什么生育率的问题，姜全卿一个人就能给你整周全了。
许是段满枝眼中的骇然太过明显，藏都没想着藏，姜全卿顿时一愣，连忙摆摆手，“不是，妹妹误会了，这不是本宫的孩子，是从朔陵郡带回来的，无父无母，看着实在瘦弱，本宫便养了他在身边。”
段满枝了然，连忙收了眼里的神色，原是这个朔陵郡，段振儒与姜全卿一同去的那个，她便说怎的听着如此熟悉。
“十一皇子安。”解开了误会，段满枝又重新行了礼，被姜全卿托着手腕扶起来。
“出门在外，便不必称呼什么皇子了，满枝妹妹唤本宫公子，或是全卿哥哥，由你喜欢。”
这断然是叫不出口的，即便是在没有偏见的情况下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称呼，更何况现下姜全卿的嫌疑都还没洗清，她更是不愿亲近。
段满枝只轻咳两声儿，“公子。”
姜全卿无奈笑了笑，微微侧身，由着太阳重新投向眼前的女子，照的温暖又和硕，“也罢，满枝妹妹这是要去何处？”
段满枝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永济道。”
姜全卿一笑，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似的，“倒是顺了路，正好与妹妹一同前去可好？”
不好，段满枝沉了脸，却是在心里沉的，不敢写在脸上，依旧温和，“如此甚好。”
她总觉得像是上了姜全卿的套。
姜全卿也没说去永济道是要做什么，只道路途不远，不如一路游玩过去，也暖和些。
段满枝头一回觉得姜全卿的提议不错，比起两块儿木头疙瘩一路沉默着坐着马车过去，倒不如走路来的松快些，即便气氛再尴尬，也比封闭在马车里好上许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问答环节，段满枝几乎带着那小崽子逛遍了每一个摊位，见着喜欢的便买给他，不喜欢的也硬塞，总之不给姜全卿留下半点儿能够搭话的机会。
那小舟儿是个懂事的，许是因为刚来京城不久，年纪又尚小，原本被段满枝带着四处闲逛还有些抗拒，现下熟了些，方才会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拉着她的裙摆，紧紧靠在她身边，随后怯怯的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再低低道一声谢谢，可爱的紧。
段满枝不喜欢小孩儿，但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崽子与姜全卿比起来，她还是乐意带着的。
姜全卿没说到了永济道之后去哪儿，段满枝便想着这会儿怎么着也该分开了，总不能还顺路，却不想对方只低低笑了两声儿，指了指前头不远处一座还未挂匾的宅子。
“方才与妹妹没说实话，今日本是请侯爷遣了妹妹出来，全因之前在朔陵郡时听侯爷说道，妹妹早有开一处小院儿用来收养京城流儿之用的意思，本宫在朔陵郡时亦是瞧见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那处本就疾苦，没人愿意再多分出一口粮去，但若是无人看管，那些孩子必然活不了多久，所以本宫向父皇请了旨意，想着将人儿带回京城来，设一处新宅，专为此用，也算是积德行善，能够让他们感念官家天恩了。”
“公子善举，必能得天神庇佑。”段满枝恭维道。
姜全卿只笑，一人走在前头，段满枝便跟在他身侧，身边的小崽子依旧拉着她的衣裙，像是赖上了她似的。
“这宅子是新置的，本就是一般常见的格局，不过如今既要做它用，本宫想着不如拆掉几处无用的小院儿，再重新建几处适合孩子们耍闹的地方，妹妹可有什么建议？”
段满枝想了想，又看向身边的小崽子，既是用作收养流儿之用，那自然是流儿最知道流儿想要什么了。
“舟儿，姐姐问你。”那孩子抬头，“若是为你设一处宅子，你最想要里头有些什么？”
那孩子默了默，抿了抿甜丝丝的糖人儿，“馒头。”
段满枝愣了愣，“还有呢？”
“被褥。”舟儿又道，随即看向姜全卿，“爹爹，舟儿想去学堂。”
姜全卿闻言看他，又看看段满枝，“这倒是个好主意，不如就将其中一处小院儿设成学堂，再请一位先生过来直接在宅子里头教导，那些孩子当中不免有年纪尚幼的，若是送到外头去学，人太多时难免顾不上，怕是危险。”
“公子说的是。”段满枝难得赞同。
姜全卿又道，“亦可设一处习武沙地，一来用作自保，二来若是日后离开了，也不用担心没有生存的手段，女孩儿若是不愿习武，也可教她们刺绣女红，亦可赚一口饱饭吃。”
“公子高瞻远瞩。”
姜全卿闻言，不禁笑了笑。
段满枝一时愣了，看向身边一口冉冉不绝，光是畅想一处宅邸未来修缮之事便可神采奕奕，毫无倦态的男人，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从前的判断是否有误，姜全卿真的会是对白仲英下手的人吗？
他可是白仲英书中所写目光如炬，志存高远，即便幼时不受待见，受尽欺辱，却依旧心怀天下，博爱众生的男主角啊，他是贤明的帝王，明察秋毫，从不猜忌忠臣，对待往后嫁与他的段满枝亦是宠爱有加，二人举案齐眉，一人稳坐朝前，一人掌管后宫，皆是面面俱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伤人性命呢？
可若是如此，白仲英电话中所说的“姜全卿”，又会是谁？
“怎么了？”姜全卿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停了下来的段满枝，一双眼睛秋水盈盈，此刻看向他时却是满目神伤，秀眉紧拧，他说不清那其中饱含的如此复杂的东西究竟是何情绪，又为何显露，只是仍旧走回去，抹了段满枝湿润的眼睫，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段满枝却是看他，想要将姜全卿生剖活剥般的看透，“十一皇子想要帝位吗？”
姜全卿似是被她的话所惊，微微沉默之后便苦笑一声儿，“没有想不想的，大周祖训，嫡长继位，向来如此。”
段满枝默了，伏了伏身子，方才察觉刚才的话实在是不适合说出口，“是满枝失言了。”
“无妨。”姜全卿赶忙扶起她，又递了帕子过去，“要说起来，今日越过妹妹贸然求了侯爷将你诓骗出来本就是我的不对，妹妹是兰质蕙心之人，上回匆匆一面过后本宫便这样想了，方才过来时本是想着与妹妹说会儿话的，可妹妹却只一个劲儿的往旁边跑，半点儿机会也不留，想来是我唐突，惹妹妹不适了。”
段满枝眨了眨眼，慌里慌张的便想要狡辩一番，却是被姜全卿给制止了。
“不过今日过后我便知晓了，妹妹乃不疾不徐之人，须得慢慢来，往后本宫也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孟浪，定是会照规矩下了帖子，再请妹妹一同游玩。”
段满枝一回去便趴在了榻子上，一动也不动，姜全卿似乎与她想象的不大一样，不，他与白仲英书中所写是一模一样的，温文尔雅又有远见，不过是因为白仲英之前的话让她有所私见，偏看了姜全卿，今日一面，却是她错了。
那么白仲英为何又要说，是姜全卿要杀她呢？
段满枝想不通，揍了一顿方枕也不解气，遂又看向秋桑，“大哥哥和二哥哥呢？可在院儿里？”
秋桑摇了摇头，“今日见过侯爷之后，大少爷和二少爷便回了司鉴了，跟小姐你是前后脚呢，原就是拖延了几日时间的，见过侯爷之后自然匆匆便走了。”
“这么快！”段满枝从榻子上下来，他们都走了，那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岂非要半途而废了？
秋桑只笑，像是知晓段满枝心中所想似的，随即招了招手，“进来。”
段满枝闻声探头，那外头只齐齐进来四个男人，其中一人身着黑色暗纹的短袍，另外三人则都是一身护卫打扮，其中两人段满枝认识，便是之前段维柏留给她的那两个，地雀和咬鹃，另外两个倒是新面孔。
段满枝看向其中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就他不一样。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男人利落的单膝跪下，腰间别着的短刀晃了晃，“属下游隼，是大少爷身边的盘卫，日后会寸步不离的跟在二小姐身边，护小姐周全。”
“哪里都跟？”段满枝看他。
“是，只要小姐唤一声，属下便会出现。”
酷毙了！
“那你呢？”段满枝又看向另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
“属下缝叶，与地雀，咬鹃同属二少爷手下，供小姐差遣。”
段满枝点头，眼睛圆溜溜的一转，又道，“你们当中谁武功最高？”
那几人对视一眼，虽是不解，但还是齐刷刷的看向了站在最末梢的游隼，其中话语不言而喻。
段满枝顿时一拍手，几步上前，“那往后便由你代替哥哥们教我武功吧？如何？”
游隼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没得商量似的，“不妥，属下自小学的都是杀人技，恐是不适合小姐强身…健体之用。”他怎么觉得二小姐的眼睛刚才亮了一下呢？怕是错觉，“二小姐若是想学，他们三位恐怕更为合适。”
段满枝努嘴，蓦的看向地雀，对方却是心虚的别开了目光，见是躲不过，又连忙低下头去。
“他？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地雀闻言，扑通一声便在她跟前儿跪下了，留下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小雀鸟鬼灵精的，自从段维柏将人儿送来她院儿里过后，这人儿竟是事无巨细的将她的行踪全报给了两位哥哥，说是怕她在贩卖私盐的案子上头胡来，气的她险些晕厥过去。
她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嘛！虽说是为了她好，地雀也不过是听了吩咐行事，可段满枝就是不喜这般好似行监坐守的感觉，厌烦的很，恨不得就地给他来两下。
“你们三个呢？可有接到什么要向哥哥们汇报我行踪之类的吩咐？”
咬鹃与缝叶对视一眼，又看看正跪着的地雀，两颗脑袋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唯有游隼一动不动，只在段满枝看去时方才心虚的别开了些目光。
段满枝顿时眯眼，对上游隼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来是有啊？”
游隼默了默，察觉到身边三道齐齐看戏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不过自今日开始便没了，日后但听小姐一人吩咐。”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那三道目光顿时变得钦佩。
段满枝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嘛……”
地雀看着再一次落到自己面前的素色衣裙，顿时有些想要声泪俱下的意思，怎么游隼就没事儿？
“将功补过怎么样？或是让他揍你一顿，二选一。”段满枝指了指游隼。
“将功补过。”地雀忙道，知错就改才是好护卫。
段满枝自书案前提笔写下一个地址，遂又跟了一个名字，吹了吹墨迹，递到地雀跟前儿，“帮我找到这个人，先确认了身份，莫要打草惊蛇，看住了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