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绿水青山，鸟儿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虫儿出声附和。
香客在石板的台阶上走动，有的虔诚跪拜上山，有的一脸愉悦下山，还有商贩在宽阔的路段摆摊，吆喝声不断，盛世太平，就是如此。
看着石头城又恢复曾经的光景，卫子龙心中甚感欣慰也。
因为这一刻，他才明白，落后，不代表不幸福，相反，知足常乐，才是真理也。
在便衣侍卫的护送之下，他与大儿子犹如平常人家的父子一般，相伴而行，慢步下山。
大儿子是悄悄跟随他这个当爹的入寺庙，并不是求神拜佛，显然，有话想问。
如今好不容易此机会，犹豫多时，最终，还是随心问出了口。
“父皇，儿臣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下山的路，没有上山好走，这不，体虚的卫子龙已经开始喘气。
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心不在焉的看着他问道。
“什么问题？”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当爹的已经狼狈，这当儿子的依然云淡清风，别说出汗，气都不带喘的。
大儿子也没有委婉，直接弓满，快而准的，进入主题。
“父皇，为何，您要退位？”
各种理由说了千百遍，这小子也不信，这才卫子龙直接不回答反问道。
“玉儿，父皇早日退位，你便能早日登基为帝，难道这样不好吗？”
却不想，此子，看的通透，并没有因为权欲而蒙蔽了双眼。
“父皇，儿臣太年轻，在朝中根基不足，就算为帝，也是别人傀儡。”
说的确实是大实话！
连卫子龙这个外人也看出来，这些擅长勾心斗角的古人，自然也明白。
虽事实如此，但他依旧没有正面表达自己看法，而是通过侧面询问道。
“玉儿，为何你会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
信心，是需要强大的实力支撑。否则，光有信心没有强大的实力，那是辣鸡无疑。
而卫礼玉身为大皇子真的有强大的实力支撑他能坐稳皇位吗？
好似憋了很久很久，在今日，他终于光明正大的说出了口。
“世人都知，京城四大家族之首李家，是儿臣外家，势力庞大，乃第一助力，有此全权辅佐帮衬，必定为下一任仁君。”
说到这里，他一脸认真的看向了父皇，双眼不含任何杂质的问道。
“是不是父皇也是这么认为？”
被盯的有些心虚，卫子龙移开了视线，回答道。
“是的。”
大儿子移开了视线，眼神有些落寞，声音低沉回答道。
“连父皇都这么认为，可想而知，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听上去怪怪的，有些不对劲。
难道，事实与他们想的不一样吗？
似有些震惊的卫子龙，顿时，一脸八卦的看着大儿子询问道。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有些事实，并不是我们看到听到的那样，卫礼仪也没有隐瞒，直言道。
“父皇，自古以来，女儿出嫁，便从夫，夫死从子，也就是说，与娘家再无瓜葛。”
却是有这样的说法，女子出嫁再与夫家无关，基本都是过年过节走动。
但血脉相连，打断骨连着筋，怎么可能再无瓜葛。
似看出父皇的疑惑，大儿子继续说道。
“儿臣姓卫，乃卫家子孙，所思所行都以卫家为先，与李家，不是同宗，不是同族，何来同心？”
古代家族观念很强，制度也多，卫礼玉属于皇室血脉，乃皇室家族之人。所以，这所思所行确实以皇室为先，至于李家，只是外家，不是本家。
在这里可以用前世落水举个简单的例子，表达本家和外家的区别。
若如本家和外家的人，同时掉落水中，作为本家子弟，必须救本家的人。
若如需要牺牲外家，才能救本家，那外家就要随时最好牺牲的准备，无法，这里的本家乃皇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简单点就是，本家不可随意弃之，但外家可以随时弃之。
虽然卫子龙不赞同这样的理念，但在这个封建的时代，确实不能用现代的思维理解。
事实或许如此，但事在人为，外家是真心辅佐，还是狼子野心，皆在一念之间。
君王，最大的本事，是做一个合格的管理者，会用人，乃一种手段也。
无法给其指点迷津，卫子龙只得说了这么一句。
“玉儿，或许，是你多心了。”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确实不妥，大儿子以为父皇是提点他，赶忙附和道。
“父皇说的对，或许是儿臣多虑了。”
走到半山腰，有一处宽阔的地域，上面摊贩众多，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喜欢凑热闹的卫子龙，便走到最近的摊位之前，随后拿起一支木簪。
“玉儿，你看，这个木簪怎样？”
不知父皇何意，他拿起木簪，仔细观详，客观评价道。
“上面的兔子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乃老师傅所雕刻。”
却不想这话被卖木簪的老人家给否定了。
“客官，您这话说的只对一半也，这木簪不是老师傅所雕刻，而是我家那小孙子无意之作，才十岁，但这手艺，确实赶上那些老师傅了。”
那木簪上的小兔子活灵活现，卫子龙确实喜欢的很，一时没忍住，就要买。
“老人家，这木簪确实不错，你有一个好孙子，这样，你给我包起来吧，我要了。”
这平常的木簪，最少也要五十文铜钱，但老人家显然心情很好，降价了。
“好嘞，客官，见你如此爽快，还夸我孙子的手艺好，这木簪就二十文卖给二位。”
卫子龙现在不缺钱，怎能贪老人家的便宜，随即拒绝道。
“老人家，不行啊！您做生意不容易呀！还有你孙子花费不少时辰，才辛辛苦苦雕刻出一根木簪，我岂能占便宜，这木簪手艺确实好，该收多少就收多少！”
老人家也是倔头，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就是不收回，依然坚持道。
“很容易！不辛苦！不是占便宜！这大皇子来到我们的石头城，不仅为民除害，杀了这些贪官，还解救我们那些当家的回来。这日子啊，可是一天比一天好的很。这不，我这孙子，就是以徭役之名，被那些当官的抓走的，现在平安回来，又得两位贵人赞赏，是上天眷顾，应该的，应该的。”
老人家好意，卫子龙也不好继续拒绝，随即掏出二十文铜钱，双手奉上。
“那谢谢老人家，你放心，你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听到日子会越来越好，老人家的脸都快笑起褶子出来。
“托二位贵人吉言，会越来越好，慢走。”
卫子龙拿着木簪，从各个摊位前路过，但由于都是小玩意，或者一些吃食，他都不感兴趣也。
待再次走到清净的山路时，刚不知如何接话的他，正好以此借题发挥。
“玉儿，一个十岁小孩的手艺堪比老师傅，此事，你怎么看？”
以为是父皇有心指点，他赶忙如实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父皇，儿臣认为万事皆不能只看表面。”
万事皆不可看表面，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任何事情都有变数，不是绝对。
“说的对，那玉儿不必妄自菲薄！”
大儿子愣住了。
“父皇！”
不等后面的话说完，卫子龙将其打断继续说道。
“玉儿，父皇过去曾对你有偏见，始终觉得，滥杀无辜，乃不仁义道德，违背伦理。但经几番生死，才有悟，时代不同，所需要的英雄不同，你不适合那个时代，我不适合这个时代，而你确实适合这个时代……”
说着说着，便将心里话给说出来，大儿子前面还听得懂，后面便开始糊涂了。
“父皇，您在说什么这个时代那个时代，儿臣听不懂。”
察觉自己嘴秃噜，说过头了，他赶忙总结中心思想，表达他真正的意思。
“玉儿，父皇觉得，你很优秀，能担着保护天下苍生的重任也。”
谁知，大儿子隐隐有些生气，站在原地不走，对着他的背影义正言辞的说道。
“父皇，您乃百年难得的明君，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着想，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卫子龙看了他一眼，犹如老父亲的样子感慨的说道。
“你这小子，嘴越来越甜呢！”
却不想，这小子上劲，和他对上了。
“父皇，儿臣说的是实话！”
卫子龙让位之心，从未放弃过，他也看着大儿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玉儿，父皇心意已决，不可再改，圣旨已留，要么，你登基为帝，要么，老三登基为帝。”
似杠上了一般，大儿子态度坚决。
“父皇，儿臣，不会登基为帝，三弟，亦不会登基为帝。”
大儿子一项云淡清风，如今这样，好似那逆子与他这个当爹的叫板一般，他也没有好脾气，厉声问道。
“你们这两个小子，是想造反？”
知自己态度有些过火，大儿子的口气瞬间降了几分。
“儿臣不敢！”
随行的侍卫，早就将四周清场，也就是不会有任何路人经过。
如此，卫子龙也没有任何忌讳直言道。
“父皇年事已高，经历几番生死，早就看破红尘，该是退位之时。你已二十，弱冠之年，也该继承大统！若如你不愿，老三也已十九，明年便加冠，继位之事，也是名正言顺，为何你们冥顽不宁，执迷不悟？”
大儿子依旧执着的回答道。
“父皇，儿臣不会继位！”
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卫子龙直言道。
“那就老三继位！”
谁知，大儿子义正言辞与他再次叫板道。
“三弟，他不可能继位，也没有资格继位！”
说老三不继位，还说的通，说他没资格，那就是话中有话，难不成，真的是原暴君头上有点绿，他谨慎的问道。
“何出此言？”
大儿子此次也破罐子破摔，直接和他翻牌。
“虽然父皇没有继续追究，但众人皆知，三番五次毒害父皇者，乃三弟。”
这是事实，但卫子龙显然有意维护此子，他中气十足的吼道。
“此话，不可乱说！”
大儿子应该是查到什么，坦坦荡荡的看着他，咄咄逼人的说道。
“儿臣是否乱说，父皇心中有数也！”
好，确实是老三下毒，但此事，他不追究，他也希望大儿子不追究，似有些恳求，他的语气，也柔和了很多，他说道。
“玉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是你弟弟。”
若如只是下毒一事，大儿子表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如今父皇无碍，但不能让其继位，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
“父皇，皇室血统，岂能由女子霍乱！”
卫子龙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他有些不明白的询问道。
“你们皆为男子，也未娶妻，何来女子霍乱一说？”
大儿子这次不再回答，而是看着他反问道。
“父皇可知，一心喜读圣贤书的三弟，为何想要争夺皇位？”
关于这一点，卫子龙无需想便能回答。
“身为皇子，争夺皇位，自然应该。”
大儿子继续步步紧逼的追问道。
“那为何当初三弟，不正大光明的争夺，而是用了妇人的下作手段。”
卫子龙依然没有觉得，这里面有何不对也，他依然自以为是的回答道。
“自古争夺皇位，不择手段，也属正常。”
若如以上正常，那后面开始，就不正常，大儿子继续追问道。
“若如正常，为何父皇暴毙之后，他没有顺势与儿臣争夺这皇位。”
想到那被藏在牌匾之后的遗诏，卫子龙回答起来更加心安理得，他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吧。”
见父皇依旧没有明白其中的意义，大儿子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一点一点串联下来，然后，点出自相矛盾的一点，那就是……
“不择手段，一心夺位，岂能在最后关头，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而放弃。”
听到这里，卫子龙确实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大儿子说的对，一个不择手段都要争夺皇位的人，后面岂会因为没有遗诏而放弃。
“……”
见父皇沉默，大儿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轻飘飘的说道。
“父皇，现在明白了吧！”
不，卫子龙一点都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就在他心里还在侥幸之时，大儿子直接点破这其中的关键之处。
“三弟的最终目的，不是继位，而是想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