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就是除夕。
白天，霍姽和宋暖、翁如容，三人齐心合力将对联和倒福贴到门上。
收梯架时，霍姽扭头看了眼对门。
一扇乌漆的门。
没有任何装饰。
伏渊应当是回了伏家。
霍姽收回视线。
当晚，奶孙三人都在厨房，三人分工明确，洗菜、择菜、翻炒，不用一个钟头，四菜一汤准备完毕。
霍姽捧着碗沿，将菜端上餐桌。
已至年关，京城如退潮的浪般三两天内变得空荡。
但这也是相对整个京城来说。
霍姽所在的这栋小区，基本都是拥有京城户口的本地人，他们从窗外看去，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年味并没有在这一处削弱。
而在夜空的另一边，幕布印着红光。
那是京城广播电视台在市中心露天体育场举行的新年晚会。
霍姽身后的窗户轻阖着，寒风钻进来时，还有喜庆的歌声。
三个人心情愉悦，神色放松，宋暖一丝也没有在人前的胆怯。
她看了眼对面“任时光老去，我悠然自处”的优雅的翁如容，感慨：“奶奶，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想和你过。”
翁如容嚼下嘴里的饭菜，笑道：“就你嘴甜。”
宋暖：“不是嘴甜！是心甜！”
“跟奶奶在一起，就是甜的。”
这话将翁如容逗得呵呵直笑。
她说：“奶奶也喜欢跟暖暖一起。”
翁如容清楚宋暖的家庭状况，早在很多年之前，她就将宋暖也当做自己的亲孙女了。
这丫头跟霍姽互补。
霍姽跟她待在一起时，满身的戾气都会在无意间被她温润净化。
而宋暖，也因霍姽有全新的勇气。
新的一年，她没有别的愿望，只期盼着两个丫头日后会越来越好。
饭后，霍姽将碗筷收拾好。
奶孙三人坐在宽大松软的沙发上，移动显示屏被搬到不远处，上面播放着京城台的新年晚会。
窗外，深邃的夜空乍然一声咻响，抬眸看去，一束烟花升至顶空，在定格的那一瞬，猝然绽放盛开。
惊艳的图案显印在半空，惹人惊叹。
随后，零落的星点急速下坠，仿若一颗颗流星。
这时，霍姽随手丢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雀跃地响动起来。
她素来镇定的心微微一跳。
眸光轻扫而去，一个不可抑制的猜测自脑海划过。
为了印证那猜测，霍姽接通电话。
那头立马传来清冷低磁的嗓音。
“看到了吗？”
霍姽明知故问：“看到什么？”
伏渊：“我为你绽放的烟花。”
霍姽：“……”
其实，刚才看到烟花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在图案的右下角，有两个字母。
——FY。
心头犹如被投进一颗石子的湖泊，泛起层层涟漪。
然而，霍姽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城管允许私人放烟花吗？”
“……”伏渊：“今晚京城解禁，允许居民八点到凌晨十二点放。”
伏渊话音一落，霍姽立马看到西侧的烟花也放响了。
随即，她想到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霍姽压低声音。
低低的哼笑随着电流传到耳畔，霍姽感觉耳朵一阵酥麻。
“在你楼下。”伏渊笑道，稍后，他勾引般地问道：“要来见我么？”
霍姽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是克制，还是迈出家门。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起身。
对上翁如容和宋暖瞧过来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却又脱口而出：“我去楼下一趟。”
翁如容轻轻推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看了霍姽半晌，叮嘱道：“衣服穿暖。”
霍姽：“嗯。”
“还有，别玩得太晚。”
霍姽已经奔到玄门换鞋，闻言，抬头看了翁如容一眼。
晶莹的暖灯下，那双漆黑的眼眸反射出一道清丽的光。
一字未言，却透露几分暖意。
“知道了。”
霍姽说完，关上门出去了。
从玄门关进入电梯，霍姽清晰地感受到自胸腔传来的砰跳。
一下。
两下。
……
头一次，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因为以前，这种反应都是她经历剧烈运动后，身体自然的生理反应。
而现在，好像是因为心理……
这一现象，一直到被抓在手心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下来了？”
霍姽手心一紧，这才注意到电话还没挂断。
也就是说，伏渊刚才听到了她和翁如容的对话。
也知道，她在他问完的下一秒，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
电光火石之间，霍姽脑海中闪过诸如羞耻、尴尬、窘迫的一系列情绪。
但她表面保持得十分镇定。
两颊都未红过半分。
恰时，到达一楼，电梯门开。
霍姽低低地“嗯”了声，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有没有听见，她迅速地掐断了电话。
从顶楼冲到一楼，霍姽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走出电梯后，她脚步一顿。
正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是否要回去时，一道身影推开玻璃大门往里而来。
她已经来不及实践脑海中的想法了。
那对曜石般漆黑的眼睛定定望着她，高括的身影直冲她来。
“霍小姐，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低沉清雅的嗓音自几米外传来。
伏渊一身黑色毛呢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和黑色笔筒裤，脚下一双白色休闲鞋。
浓黑的碎发凌乱地轻垂，露出里面几寸光洁的皮肤。
底下，是一双如被清泉清润过的温润眉眼。
淡淡地望来，让人舍不得拒绝。
伏渊笑着，伸出了手。
霍姽垂眸看去，那只掌心干净洁白，五指修长，透过皮肤能看见里头青色的血管与寸红的肌肉群。
霍姽没说话。
但她清晰地感知到，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在自己的注视下，她的手交叠在那只白皙的掌心上。
伏渊微微一笑。
他指尖微动，随后，两只手以十指相扣的手呈现在明亮的白光下。
“走吧，霍小姐。”
伏渊拉起霍姽。
走出公寓门，寒风刺刺，大雪纷飞，伏渊自然顺手地将掌心里的手，揣进身上毛呢大衣的衣兜。
突然温热起的温度，似让那只小手有所不适。
它微微用力，想抽离而出。
但伏渊突然加重手上的力度，五指也用力，紧扣住那只手。
拇指在那处软嫩的肌肤上轻挠。
那只手突然就不动了。
伏渊轻侧过头，霍姽也转过来。
不过那副淡漠镇定的神情，仿若刚才衣兜里的小动作，不是她做的一般。
伏渊轻轻勾了勾唇。
带着霍姽往外走。
伏渊的车就停在门外，还是那辆大G。
上了车，出于安全，伏渊松开了霍姽的手。
然后，他就再也没能碰到那只手。
霍姽将手揣在外套衣兜，红绿灯也没拿出来过。
伏渊无奈。
京城的路，霍姽不熟。
只是看着周边的建筑，知道伏渊将自己带往了郊区。
在一处5A级景区的山脚下，伏渊停下车。
霍姽下了车，周围一片漆黑，借着周边的路灯，才能勉强看得清景区大门口的标牌。
【节假日放假，景区关闭，闲人勿入】
如果是普通人，深夜被带到这脑袋怕是要冒出各种“变态男子将女子带往郊区谋害”的新闻标题，瑟瑟发抖。
但霍姽……
她确信伏渊没这个本事和胆子。
“啪”的一声。
景区大门口的灯突然全数亮起。
视野骤然明亮。
伏渊从景区旁白的一个小房子出来，走到霍姽身边。
“走，我们进去。”
霍姽望了眼里头，不远处就是一层层阶梯。
她眼眸诧异，像是看傻子般地盯着伏渊，慢悠悠地发问：“你大半夜带我到这，就是来爬山的？”
伏渊摇头轻笑，“不，我们乘缆车。”
霍姽：“然后去山顶吹冷风？”
虽说她体质好，但也不想干这么脑残的事。
“……”伏渊顿了顿，才道：“不是，上去就知道了。”
霍姽疑惑不解地跟着伏渊上了缆车。
接近山顶时，缆车缓缓停下，他们下去。
山顶没有灯光。
刺骨的寒风钻进霍姽脖颈，有些冷，但也让人脑袋清醒。
伏渊像变魔术般，从术后拖出一个大袋和一个背包。
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搭建好了一个帐篷，还有两张躺椅。
“哒”的一声。
他用打火机点燃携带的煤油灯，帐篷瞬间被暖黄的色调充斥。
弱弱的，淡淡的，并不强烈，透着几股宁静与安心。
看他这操作，霍姽眉眼微挑。
狐疑的眼眸也明白了几分。
伏渊又将帐篷里面的暖气打开，一切完毕后，他抬头望向霍姽，缓道：“这里是京城最好的观星地点。”
霍姽抬眸，才发现今夜的夜空群星璀璨，犹如四处分散的钻石，各自彰显光芒。
进入帐篷，帐篷的顶是透明的，靠在躺椅上，仰头就能与星空对视。
伏渊拉上帘子，也躺上去。
瞬时，四周只剩下了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霍姽快要睡去，外面突然一声砰响。
她噌的睁眸，仔细看，发现是有人放了烟花。
旁边，伏渊看起来已经睡着，没有任何动静。
霍姽顿了顿，拉帘子出去。
烟花像是从山底冲上来，在抵达眼前的黑色幕布的那一秒，瞬间如飞出束缚的弹珠般分散。
那一刻，犹如天光大亮。
群星璀璨！
偌大的烟花图案近距离的显现在霍姽面前。
是雪地里，两个一大一小、一女一男的身影。
女孩在教男孩射箭。
烟花转瞬即逝，下一道紧接而起。
女孩教男孩捕猎、辨别方向。
两人打雪仗。
分享捕来的猎物。
……
霍姽眸光微动，正欲转身，脊背忽然贴上一具健硕的胸腔。
腰际也被劲瘦的胳膊环绕。
温热的体温隔着厚重的毛呢传递而来，耳畔间是人体滚烫的气息。
伏渊低磁的声音缓缓响起。
“新年快乐，霍姽。”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