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静了一瞬。
许多人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直视张远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更不敢提出异议。
见识过圣王之威与翻云覆雨的手段，无人再敢质疑这决定背后的份量。
“这……”
一位头发花白、曾是柳承渊心腹的老掌柜犹豫着，终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他轻咳一声，声音带着对旧主的最后一丝忠诚，低声道：“张先生体恤少主年幼，老朽万分感激，按五柳旧例，少主年幼时，商行该由少夫人全权执掌才对，是否……应由少夫人主理？”
他谨慎地看向左氏，话虽是为柳家着想，却也隐含一丝试探。
厅堂角落，韩兆等人虽垂首，眼底却闪过一丝近乎看戏的嘲弄。
韩兆他们清楚张远的修为，不像有几位掌柜，股东，只知商贸事情。
这天秤城看似以商为主，说到底还是以实力为尊。
张远他们如果不是实力强横，此时有资格决定五柳商行的一切吗？
左氏深吸一口气，眼中没有半分犹豫。
她踏前一步，素手一翻，一张光华流转、有着清晰道纹烙印的契约书卷已然在握。
“诸位请看！”她声音清亮，清晰地回荡在厅堂，“此乃我此前亲赴古雍商行，与玉夫人签订的契约。契约已得张先生与玉夫人认可，并烙印道痕，受商盟律法庇护！”
众人目光聚焦契约。
看清其上内容，尤其是那关于商行归属比例的最后条款时，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左氏指着关键的条款，一字一句道：“依此契，五柳商行原有之产业、商道、资源，现全数并入古雍商行体系。”
“而柳家锦儿、慧儿，所拥有的不再是旧五柳商行，而是古雍商行一成之干股！”
厅堂之中先是一静，然后就是哗然。
“一成？！”
“并入？！”
“贱卖！这是把祖宗基业贱卖了啊！”一个依附于韩兆的小股东忍不住失声低吼，满脸不甘与痛惜。
“贱卖？！”左氏猛地回身，眼中蕴含的不仅是昔日的悲愤，更有今日破釜沉舟后的决然锐利，声音陡然拔高。
“若非如此契，若非玉夫人念及旧情伸出援手！你们以为，凭我孤儿寡母，凭柳家那点摇摇欲坠的情分，凭什么能让张先生这等高人出手？”
“凭什么能让苍龙、玉玄冰两位圣王尊驾降临？凭什么能挡万利盟虎口夺食？凭什么能在群狼环伺下护住柳家最后一点血脉？！”
她目光如剑，扫过那愤愤不平的小股东，扫过脸色变幻不定的韩兆、章明衍，扫过所有面露惊疑的众人：“在那等绝境之下，是古雍给了柳家一条生路！给了我两个孩儿，重新开始的可能！”
“是整个五柳商行值这一成古雍干股，还是古雍的这一成干股，给了整个五柳商行废墟上所有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扪心自问！”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锦儿怀中的青铜印上，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锦儿慧儿的师父是张先生，先生对他们的未来有最终决断之权！”
“何况，契约既签，大道为证！这对我，对柳家而言，已是最好、最稳固的选择！”
一席话掷地有声，将众人的私心杂念和那点不甘碾得粉碎。
那愤愤不平的小股东脸色苍白，呐呐不敢再言。
其他还心存侥幸或摇摆的掌柜股东们，脸上只剩下复杂与认命。
左氏说完，不再看众人反应，恭敬地向玉娘所在的方向深深一礼：“古雍商行五柳分号代总管事左心竹，见过玉掌柜！”
“管事胡庸，见过玉掌柜！”胡庸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左氏之后，声音洪亮，带着心悦诚服的恭敬，躬身下拜。
“属下许彪，见过玉掌柜！”许彪也立刻跟上。
他们亲身经历这一个月，玉娘轻描淡写之间，就翻云覆雨，夺回五柳商行的过程。
如此手段，他们怎么可能不心服口服？
胡庸、许彪作为前五柳重臣的表态如同号令。
剩余的商行管事、护卫统领，以及那些茫然无措的大小掌柜们，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慑于威压，此刻再无选择余地。
厅堂内，除却韩兆、章明衍等几人，其余人等皆纷纷躬身，如同风吹麦浪般，以玉娘为中心低伏下去。
“属下、小人，见过玉掌柜！”声音虽参差不齐，但确确实实汇聚成了一道臣服的声浪。
玉娘依旧端坐椅上，脸上带着惯有的、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平静如水。
张远依旧负手静立其侧，仿佛眼前这权力的交接、众人的膜拜，都只是画卷中再寻常不过的一笔。
待众人起身，厅堂内气氛微妙而紧张。
玉娘没有半分客套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管事报账。”
指令清晰简洁。
左心竹率先开口，她如今身份已变，语气沉稳而不失恭敬：“回玉掌柜，原五柳商行核心仓库现存如下：星玉库实存八十三万九千五百六十二枚……”
“灵材库损耗最重，高阶灵材仅余三成，尤以空间属性及五行精魄类损失惨重，库管记录显示，多被叛乱中监守自盗或强夺……粮草库……”她每报一项，都伴随着具体的损耗数字和原因分析。
一方占据十三街巷的商行，库存星玉竟然不到百万。
要知道光是十三巷的物资交易，每日的星玉交易额就超过百万。
按照少夫人左心竹报出的数据，五柳商行现在分明只剩空壳。
等左心竹回报完毕，胡庸将一卷账册捧出。
“五柳原有主干商道十七条，辅助支线三十二条。如今……六条主干道被‘金阳商行’、‘百宝阁’强行切断占据，四条支线枢纽被毁，无法通行。”
“三条商道受大战波及，往来商队断绝……”
胡庸言语间难掩沉重：“尚能由我方勉强掌控、保持运转的，仅余三条主干道及七条支线。”
胡庸的话，让不少在五柳商行干了一辈子的掌柜握紧拳头。
当初的五柳商行何等鼎盛，没想到短短月余，就衰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