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强的话，太让人心中不爽了。
这不就是说吴昊没眼光？
嘚瑟！
也不怕被雷劈了。
虽然共产党员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可此刻，吴昊等人都巴不得落下一道雷，劈死许志强。
“说是这么说。不过呢，黄麻这东西，太吃土地肥力了。这东西产量也低，一亩地根本出产不了多少精麻。”吴昊心中不爽，可依然保持着风度。
黄麻对土地肥力要求很高。
可现在，每年农民需要向国家缴纳的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没有优良种子，没有足够化肥的情况下，粮食产量并不是很高。
要想在完成国家的税收，并且缴纳上交提留跟地方统筹之后，还能让一家老小吃饱喝足，就必须在所有土地上种满粮食。
即使如此，连吕山县这样有矿的县，农民日子也不好过。
黄麻，看起来价格很高。
可一亩地，根本出产不了多少精麻。
好的土地，都得用来种植粮食，种植黄麻的土地，大多数都是比较贫瘠的，这也导致产量上不去。
“吴书记，地方统筹跟上交提留，需要是钱。之所以让农民用粮食来缴纳这些，是因为农民除了土地上种植的，根本就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刘春来很认真地对吴昊等人说道，“种植经济作物，不再是以前集体生产时候的任务。这也是为什么我主动把精麻的价格提升上来，为的就是提升农民种植的积极性……”
确实，刘春来给的黄麻收购价，很高。
即使黄麻价格高了不少，可相比他在一斤黄麻加工成服装后获得的利益，成本也是非常低的。
这又涉及到工农剪刀差。
一般的农户，一年能出产上百斤黄麻的，都是少之又少。
黄麻收获后，得先把皮剥下来，再把这皮在水里把表皮跑烂，剩下的就只有纤维，这能得到的就更少了。
在不施化肥、本来又用贫瘠土地种植的情况下，亩产能有多高？
“如果农民种地有比粮食更高的收入，他们肯定会愿意种植经济作物的。”刘春来强调着，“同样，这也需要政府引导，争取打造一个黄麻生产基地……”
工业生产，原材料的供应是最基础的。
“要是我们县推广黄麻种植，到时候你们不收购，怎么办？这对农民的种植积极性打击会非常大。”朱令时皱着眉头问刘春来。
要种植经济作物，是好事。
黄麻很多年都是这一区域重要的经济作物，但是现在却因为纺织原料供应充足，黄麻卖不出去。
农民本来就不愿意种植。
各县原本都积压在仓库里。
不出意外，今年整个吕山县的黄麻产量不会超过40万斤。
刘春来也是知道情况，在幸福公社，这么穷的地方，农民欠政府一屁股债，刘春来在整个四大队，就没看到几块黄麻。
虽然说人多地少，缺粮。
可整个四大队都没有种植多少黄麻，就说明问题了。
上交提留跟地方统筹，需要的都是钱。
农民没钱，就只能把粮食卖给粮站，粮站也不会给现金，都是打条子，然后扣除上交提留跟地方统筹款，最终，农民几乎都是欠政府的。
要是有钱，就不需要交那么多粮食。
“我们可以先行签订合同，每一年根据市场情况，调整产量，采用订单式种植，可以先行支付部分预付款。”刘春来想了想，开口说道。
“订单式种植？”
对于刘春来口里动不动就冒出新名词，别说吕山县的干部整不明白，就连许志强等人同样也是难以理解。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根据下一年度原材料的需求，来提前跟周边供应各县签订合同，根据平时产量确定种植面积……”
这种在后期属于非常常见的。
避免种植出来后因为数量太多，价格出现问题不说，也会因为产量太多让生产工厂消耗不完，扩大产能后又可能会因为价格太低没人愿意种植……
“春来同志，农民种植什么，都是自愿的，县里面也没法干涉啊……”吴昊看着刘春来。
意思他明白了。
可依然不太相信。
万一一开始刘春来给了定金，到时候种植数量多了，以此直接压价呢？
“所以用价格来调整。到时候各县可以直接用黄麻的钱抵扣上交提留跟统筹款……”刘春来一脸平静。
现在搞这个，还是在内地，肯定是属于新玩意儿，一般人不会太相信。
“吕山县那边，全部按照现在的价格来，但是我希望，特级黄麻，收购价不能低于一块九一斤……”
刘春来补充着说道。
吴昊等人听了他这说辞，却没法直接做出决定。
对于这种事情，他们也没有经历过，目前自然没法回答。
“行了，春来同志，这事儿得让吴书记跟朱县长他们讨论一下，毕竟，这是关系到很多老百姓的收入问题，大意不得。你不是还要回去嘛，没事儿就先回去吧。”许志强看着刘春来，恨不得给他竖起大拇指。
可现在不能这样。
要考虑吴昊等人的面子。
刘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问题，给吴昊等人告辞后，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唉，这是个好同志，可惜，人太懒了，能力强，却不愿意担担子……以后得加强思想教育工作啊。”看着刘春来离去的背影，许志强一脸忧愁。
吴昊听到这话，很想给他老脸来一拳头。
这狗曰的，一点脸都不要。
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啊，刘春来这小子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明明能考大学，就不考，一直混了六年高考；现在想要让他当幸福公社乡长，把整个公社搞起来，解决贫困问题，可惜这小子太懒，连大队长都是他爹逼着当的。这觉悟，确实不行，亏得还是党员呢！”
吕红涛也是叹了一口气。
这更让吴昊等人难受。
“他真的是这样？”朱令时有些不相信。
这年头的年轻人，有拒绝进步的人？
“可不是……”当即，吕红涛就向着吴昊一行人解释了刘春来这些日子干的事情，“包括钢厂的合作问题，也是他提出来的。我们原本以为他只是爱钱，钢厂有了新的业务，潜力还不小，提出承包给他，他都拒绝了……”
吴昊跟朱令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
情况如果属实，要想按照他们的想法，把刘春来挖到吕山县，几乎没有可能。
哪怕吕山县有矿，农业依然是主要的支柱产业，依然是农业县。
轻工局局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轻工局局长的位置你都放弃了啊！你这么年轻，要是干出成绩，未来进入省里都不是没有可能。”
出来后，何俊华看着刘春来，一脸羡慕。
要是自己有这样的机会，多好！
有这机会的人，却不懂得珍惜。
“你要乐意，可以找他们，去当吕山县轻工局局长啊。我一个大队的人吃饭问题都让我头大，不仅得考虑他们能吃饱饭，还得保证他们有机会挣到钱，有钱花……一个县城的轻工局，再怎么是农业县，手下也得有几千人，这得死多少脑细胞，多累？”
刘春来一脸不屑。
自己在农村待着，不香么？
等以后大队情况好转，都有钱了，各种基础也搞起来了，然后自己在河临塘加个盖子，不准周围的人动不动就跳河临塘，然后自己在盖子边修建一个钓台，没事儿就到河里钓鱼，多爽！
即使去了省上当干部，那又如何？
地位越高，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混日子，上面领导会把自己给撸下去；认真干活，那就必须为全省的老百姓利益考虑。
何必呢？
“……”何俊华不知道刘春来的情况，自然只能觉得他是装逼。
他认为，早晚有一天，刘春来会改变想法的。
“老许啊，我们这一路过来，路上太颠簸，得休息一会儿，你看如何？”吴昊问许志强，“晚上我们继续讨论合作的事情？”
许志强自然没有拒绝。
双方都需要坐在一起讨论对策。
吕山县方面是因为刘春来直接拒绝了他们，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需要重新讨论对策。
蓬县方面同样也是因为刘春来站出来，尤其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讨论关于明年黄麻供应等问题。
刘春来提出这问题，让许志强跟吕红涛都敏锐意识到，现在各县种植黄麻都少了。
一旦原材料供应不足，后续江南制衣厂的服装生产，就得出问题。
“他们居然直接把县政府的办公室改造成政府招待所……”朱令时完全没想到，蓬县的招待所牌子，居然直接挂到了县政府办公大院里。
完全是天下奇闻。
“这并不意外。他们从咱们县弄的人不多，从隔壁陇山县弄了将近两千人，这么多人需要安置……”吴昊了解许志强，哪怕是换成他自己，估计也会跟许志强采取一样的解决方案。
这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刘春来意外出现，没有等到他们私下去找。
条件都还没有提出来，对方就明确拒绝了。
“大家说说看法吧，是否还要继续找刘春来谈谈。蓬县的变化，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切，都是刘春来带来的。”许志强严肃地问几位主官。
“他都明确表示拒绝了，要跟蓬县政府共同进退。”朱令时有些为难。
人才是人才。
可人家不愿意去吕山县。
齐思田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刘春来不去吕山县当轻工局局长，他就没法把这个担子卸下。
吕山县下属各个工厂上万人，除了矿山跟相关企业，其他各个厂都不行。
连个卷烟厂都没有。
“我觉得，他们演戏的成分很高。刘春来并不是为了来谈黄麻，好像是刻意来告诉我们他不愿意从政；如果不是许书记跟吕县长两人表现得太急切，说刘春来对仕途无意，这还真有可能。也许是刘春来有求于蓬县政府，不得不……”
齐思田的话，顿时让其他几人觉得这事情是有可能的。
刘春来是被许志强逼着表态的。
“这么说来，咱们还有机会？到时候完全可以让刘春来把厂搬到咱们县里？”吴昊兴奋了起来。
朱令时却摇头，“咱们县有什么吸引他的？交通就是一个最严重的问题。”
他的话，顿时让吴昊的兴奋瞬间消失。
吕山县往外运输，就只能靠着公路。
可公路运输，那是需要成本的。
走水路，还是得来蓬县，要不就是隔壁的南水县。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吕红涛在办公室里，脸上并没有浮现出笑容。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何俊华低着头，也不解释。
没法解释。
虽然是刘春来主动去的，可还是因为他，刘春来去的。
“行了，小何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我相信春来同志不是做样子给我们看的。虽然依然得防着吕山县那边的情况，现在更迫切的问题是如何保证来年春雨服装厂的原材料供应问题。”徐志强倒不认为刘春来是做样子。
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刘春来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
能力很强。
却不愿意承担更大的责任。
要留住刘春来跟他的那些厂，就必须解决他们所遇到的问题。
以目前临江纺织厂的消耗，一年至少得消耗两百万斤以上的黄麻。
“由于前几年黄麻收购价格一直在降低，加上各大供销社降低了黄麻收购力度，前阵我专门安排了人调查全县的黄麻种植情况，今年全县黄麻种植面积很小，总产量不会超过30万斤……”吕红涛也是担忧不已。
今年的黄麻，马上就要收割了。
产量没法改变。
现在的问题就是新的一年，如何扩大黄麻种植面积。
“确定不会超过30万斤？”许志强问道。
吕红涛疑惑地看着许志强，不知道书记又想干啥。
难不成去外地调运？
“绝对不会，他们了解了各个乡镇的情况，确切地说，是不会超过25万斤。”
“刘春来给的价格，县政府不要截留一分钱，二级以上的黄麻，县政府每斤补贴一角钱；其余的补贴五分，把黄麻价格提升上去！”许志强脸上变得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