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院子里的房子像某种怪异的生物,在嘈杂和混乱中顽强地、一天天地拔高,墙体渐渐垒起,轮廓初现。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凡最关心、也是他留在这里最初目的的签证事宜,却如同一艘陷入了浓雾和泥沼的小船,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甚至开始向着更坏的方向滑去。
他几次尝试着联系那个当初巧舌如簧、打包票说没问题的红姐。起初,红姐还会接电话,语气却一次比一次显得不耐烦,带着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责备。
“林老弟,不是我说你,你催什么催啊?”电话那头,红姐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无奈,“这异国结婚签证是那么容易办下来的吗?你以为跟你们村里开个证明似的?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需要打点的环节、需要疏通的关节,数都数不过来!你得有耐心!”
后来,她的借口开始升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哎呀,最近政策风向变了,收紧得厉害!上面查得严,费用又增加了不少。这样,你先把这个钱打过来,我才能继续帮你运作下去,不然就卡在这里了,前面花的钱也白费了!”
最近一次联系,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威胁和神秘的暗示:“林老弟,我也不瞒你了。那边具体办事的人,胃口可不小。这最后一关,要是喂不饱,前面所有的努力,可就真的打水漂了。你想想,是这点钱重要,还是把你如花似玉的老婆带回家重要?”
一个个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的借口,伴随着一次次新的、数额不小的汇款要求,像一个个张着黑洞洞大口的无底深渊,贪婪地吞噬着林凡原本就不多、并且正在飞速见底的积蓄。焦虑和不安像两条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内心。万般无奈之下,他第一次硬着头皮,拨通了远在国内的姐姐林悦的电话。
姐......我......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他的嗓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异常干涩。原本早已准备妥当的说辞,此刻却像卡在喉咙里似的,怎么也说不顺畅。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那些话终于勉强从牙缝间挤了出来:玛雅......玛雅她家突然有急事要用钱,所以......所以我得先借她一些周转一下。
其实,真正让他感到难以启齿的并不是这笔借款本身,而是背后隐藏着的那个巨大秘密——签证问题以及与之相关联的中介陷阱。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实情告诉姐姐!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杂音,紧接着便是林悦略带迟疑的声音:“急用?小凡啊,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说呢?有啥事跟姐姐讲嘛!是不是遇到困难啦?还是身体不舒服呀?快告诉姐姐,别一个人扛着哦!还有啊,你在那边生活得还好吧?钱需要多少 ?姐姐马上给你转过去。”
面对姐姐一连串的关心和询问,林凡不禁感到一阵愧疚涌上心头,但又不想让她太过担心自己,于是连忙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嗯......都好着呢,姐!我一切都挺好的,你就别操心啦!那个......只是最近手头确实有点儿紧,不过也不是啥大问题啦,过段时间就能解决咯!真的,你相信弟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哈!所以呢,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找你借钱,但是情况比较紧急,希望你能帮帮我。放心吧,等我这边工作安定下来之后,一定会马上把钱还给你的!”说到最后,林凡的语气已经近乎恳求了,仿佛只要姐姐一答应,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似的。
林悦虽然满心疑虑,但终究是心疼弟弟,犹豫再三,还是省吃俭用,想办法给他寄来了一笔钱。然而,这笔承载着姐姐关切和担忧的钱,就像投入沸水的冰块,几乎在瞬间就被红姐新一轮的“打点费”、“加急费”名目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个响动都没有。
林凡感觉自己就像不幸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粘稠的流沙坑里,四周空无一物,他越是焦急地挣扎,身体就下沉得越快,那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流沙已经淹到了他的胸口,让他呼吸艰难,绝望地看着头顶那片越来越遥远的天空。他看着院子里那栋用他全部聘礼和希望垒起来、却似乎与他未来的幸福毫无关联、反而更像是一座纪念碑的房子,再想到那个遥不可及、需要不断用金钱去铺路、仿佛海市蜃楼般的签证,一种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无力感和恐慌,像南国雨季潮湿闷热的空气,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