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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村里最后一个待嫁的姑娘,被逼着参加了狐仙相亲会。

别的狐狸精都变成俊男美女,只有我的相亲对象,保持原形——一只三百斤的橘猫。

它甩着尾巴,口吐人言:“人类,你愿意每天给我梳毛、铲屎、买小鱼干吗?”

我:“……包吃包住吗?”

橘猫仙眯起眼睛:“包,还包你全家不被村口恶鬼骚扰。”

为了保命,我签下了“临时饲养协议”。

直到中元节,恶鬼真的来了。

我家那胖猫只是打了个哈欠,所有厉鬼瞬间变成了——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鱼干。

它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宵夜来了。记得,要椒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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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风,今年刮得格外邪性。不是那种撩拨稻穗的温柔,也不是卷起枯叶的暴躁,而是一种黏糊糊、凉丝丝的玩意儿,专往人骨头缝里钻,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香灰混了腐叶的怪味儿。这风一吹,村头老槐树上那口锈透了半边儿的破钟,就跟着“咣当咣当”地晃,声音哑得像是得了痨病的老鬼在咳。

翠花蹲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攥着根秃了头的笤帚苗,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脚下的黄土地。划拉出来的印子,浅浅的,风一过,就又没了。她爹蹲在对面墙根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娘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动静隔着薄薄的土墙传出来,窸窸窣窣,没个停歇。

“翠啊,”爹终于开了口,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溅起几点火星子,又迅速熄灭在尘土里,“……黄大仙婆那边,又递话了。”

翠花手一顿,笤帚苗“啪”地断了。她知道要递什么话。村里待嫁的姑娘,像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到了她这儿,好,就剩她这一根独苗了。苗还不太水灵,二十出头,脸盘是健康的圆,眼睛是亮的,但手脚粗大,力气赛过半个后生,笑起来嗓门能震下房梁灰——这在那本《方圆百里适婚女子考评通则》(村里老秀才酒后编的,但大家心里都认)里,属于“待观察”级别。

可再不水灵,也是根苗。是苗,就得赶紧找个坑埋下去,别烂在地里。尤其今年,这邪风一吹,那怪味儿一飘,村里人心惶惶。黄大仙婆撺掇着村长,说要办一场“狐仙相亲会”,给狐仙大人送个“贴心人”上去,祈求庇护,镇压邪祟。说白了,就是献祭。只不过说法委婉点,叫“结缘”。

“人家狐仙大人,那是修了千年道行的,能看上咱们这粗手笨脚的丫头?”翠花嘟囔一句,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看上看不上另说,这“人选”,必须得出。不是她,就得是别人家更小的女娃。她爹娘老实巴交一辈子,就她这么一个闺女。

她娘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红布包,抖抖索索地打开,里面是一根磨得发亮的银簪子,娘当年的嫁妆。“翠,戴上,兴许……兴许能添点秀气。”娘的眼圈有点红。

翠花看着那簪子,又看了看爹娘愁苦的脸,心里那点不甘和荒诞,慢慢沉了下去,化成一种认命的麻木。她接过簪子,胡乱插在脑后坠着的独辫里,硬邦邦的,硌得慌。

“啥时候?”她问,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

“明儿……子时。”爹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子时。阴气最重,鬼门开缝的时辰。

相亲会设在村尾的荒废祠堂里。祠堂早就没了香火,瓦碎梁歪,野草从砖缝里钻出来,长得比人都高。平日里狗都不往这边溜达。可今晚上,祠堂里外却被几盏惨绿惨绿的灯笼照得透亮。那光不暖和,反而凉飕飕的,照在人脸上,惨白惨白,跟涂了层蜡似的。

翠花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红布褂子(临时从村东头刚出嫁的二妞那儿借的,有点小,勒得胸口慌),跟着黄大仙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祠堂空旷的正堂里,已经站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一个个长得那叫一个俊俏!男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女的柳眉杏眼,肤若凝脂,穿着也是绫罗绸缎,光彩照人,跟戏台子上走下来似的。只是他们身上,都飘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骚气——不是汗臭,是一种甜腻腻、腥臊臊的怪味,混在祠堂的陈腐气里,格外刺鼻。

狐狸精。翠花心里门清。看来今晚来的“狐仙候选人”还不少。

黄大仙婆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法袍”,脸上扑着煞白的粉,嘴唇涂得血红,活像刚吃了死孩子。她扭着水桶腰,走到正堂中间一个破烂的供桌前,尖着嗓子喊:“吉时已到——恭请各位仙家显圣,相看有缘人——”

那几个俊男美女立刻搔首弄姿起来,有的抛媚眼,有的甩水袖,有的故意让身上那骚香味更浓烈些。祠堂里绿光摇曳,人影幢幢,活脱脱一场群魔乱舞。

翠花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去找那些俊的美的,我一个粗使丫头不合适,真不合适……

就在这时,供桌后面,那堆最厚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在柔软垫子上挪动的声音。

然后,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橘黄色的“球”,从阴影里慢吞吞地“滚”了出来。

真的是滚。因为它实在太圆了,四肢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走起路来肚皮几乎贴着她面。等它完全挪到绿灯笼的光晕下,翠花才看清,那是一只猫。一只巨大无比、胖得令人发指的橘猫。

目测至少三百斤。一身橘黄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在绿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圆滚滚的脑袋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慵懒,又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它尾巴倒是很长,拖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扫起地上细细的灰尘。

其他那些俊男美女狐狸精,看到这只橘猫出现,瞬间安静了,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一丝敬畏,或者说是……忌惮?纷纷往旁边退了退。

橘猫仙(翠花脑子里自动给它安上了这个称呼)对周围那些花枝招展的同族视若无睹。它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精准地落在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的翠花身上。

然后,它张开嘴——

“人类。”

声音出来了。不是想象中的尖细或妖媚,而是一种低沉浑厚的、带着点磁性(如果忽略内容的话)的男中音。字正腔圆,比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说话还标准。

翠花傻了。祠堂里一片死寂,只有绿灯笼里的火苗“噗噗”地轻微爆响。

橘猫仙甩了甩尾巴,慢条斯理地继续口吐人言:“你,愿意每天给本座梳毛、铲屎、买最高品质的小鱼干吗?”

“……”

翠花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梳毛?铲屎?小鱼干?这跟她想象的狐仙相亲,什么红袖添香、法力无边、庇佑家族……差距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橘猫仙似乎对她的沉默不太满意,眯起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里面金光一闪而逝。“嗯?”

压力陡增。翠花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包吃包住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这问的什么蠢问题!

没想到,橘猫仙那毛茸茸的胖脸上,胡子似乎翘了翘,像是笑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包。本座的洞府……嗯,暂定你家。还包你全家,不被村口那窝越来越没规矩的恶鬼骚扰。”

恶鬼?村口?翠花想起近来夜里村口方向隐约传来的呜咽和黑影,爹娘紧锁的眉头,心里一紧。这胖猫……仙,话里的意思……

黄大仙婆在一旁,脸都快绿了(虽然本来就被灯笼照绿了),哆哆嗦嗦想插话:“仙尊……这,这不合规矩吧?这位姑娘她……”

橘猫仙眼皮都没抬,尾巴“啪”地一下,轻轻抽在旁边的破供桌上。那供桌瞬间无声无息地矮了一截,化为一堆均匀的齑粉。

“规矩?”它慢悠悠地重复,“本座的话,就是规矩。”

黄大仙婆“扑通”一声跪下了,头磕得砰砰响:“是是是,仙尊说的是!”

橘猫仙重新看向翠花,不知从哪里(以它的体型实在看不出哪里能藏东西)掏出一卷泛黄的、看着像羊皮纸的东西,用尾巴卷着,递到翠花面前。纸面上浮动着淡淡的金色符文。

“临时饲养协议。”它言简意赅,“签了。用血。”

翠花看看那诡异的协议,看看眼前这座橘黄色的肉山,再看看爹娘可能面临的“恶鬼骚扰”,心一横,眼一闭,咬破食指,在那羊皮纸末尾按了个血手印。

协议化作一道金光,一半没入橘猫仙体内,一半钻进翠花的手心,留下个淡淡的、猫爪印似的痕迹,随即隐没不见。

“成了。”橘猫仙似乎很满意,庞大的身躯灵活(相对而言)地一转,“带路吧,饲养员一号。本座困了。”

于是,全村人(包括那些俊美狐仙和黄大仙婆)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翠花领着这座三百斤的、迈着优雅(沉重)步伐的橘色肉山,一步一步,走出了绿光惨惨的祠堂,踏上了回村的路。

第二天,翠花家多了个“祖宗”。

协议执行得很“严格”。橘猫仙,自称“元曜大人”,选定翠花房间窗台下最宽敞、阳光最充足的位置作为它的“临时法榻”(一个铺着旧棉絮的破箩筐)。每日流程固定:清晨,翠花需用特制的、镶着不知道什么兽毛的梳子,给它梳理半个时辰的毛发,不能扯疼,不能漏掉任何一处;“午膳”和“晚膳”必须是新鲜烹制的小鱼干,油炸,火候要金黄酥脆,撒细盐,偶尔根据“本座心情”加餐;“如厕”后需立刻清理其专属“净房”(一个放在后院角落的、巨大的木盆,里面铺着河沙),称为“维护道场清洁”。

它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晒太阳,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座缓慢起伏的橘色山丘。只有投喂小鱼干和梳毛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睁开一条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表示满意的声音。

村里人从一开始的惊恐、好奇,到后来的渐渐习惯。恶鬼?似乎真没再来村口闹腾。有胆大的后生半夜偷偷去瞧过,说只看到几缕黑气在村口老槐树周围打转,就是进不来,好像有无形的墙挡着。大家看翠花一家的眼神,多了点敬畏,也多了点……同情?毕竟养这么个大胃王,小鱼干的消耗速度着实惊人,翠花爹不得不每天多下几次网。

翠花也习惯了。除了累点,穷点,这“仙家”好像也没什么危害,甚至……有点好养?给吃给住给梳毛就行。她有时看着元曜大人瘫在阳光下那副安逸到灵魂出窍的模样,会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养了只特别能吃的胖橘猫。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到了七月半,中元节。

这天从早上开始,天色就阴沉得可怕,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不透一丝光。风又刮起来了,比以往更冷,带着浓重的河泥和水腥气,还有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香灰腐叶味。村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早早准备了祭品,却没人敢出门烧纸。

夜幕降临,黑暗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突然,村口方向传来凄厉无比的尖啸!不是一声,是成百上千声混杂在一起,哭喊、诅咒、狞笑、咀嚼……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汇聚成潮水,猛地扑向村子!

家家户户的狗疯狂吠叫,然后又夹着尾巴躲到床底,瑟瑟发抖。鸡鸭在圈里扑腾惊叫。村民们躲在屋里,听着那恐怖的鬼嚎越来越近,感觉屋顶的瓦片都在嗡嗡作响,墙壁在轻微震颤。

“来了……真的来了……”翠花爹脸色惨白,手里的烟杆掉在地上。

翠花也吓得够呛,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台下那个破箩筐。

元曜大人还在睡。四仰八叉,肚皮朝天,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对窗外那毁天灭地般的鬼哭狼嚎充耳不闻,甚至……还小小地砸吧了一下嘴,胡子抖了抖。

“元、元曜大人!”翠花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

胖橘猫的一只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睁眼。

鬼啸声已经到了院墙外!浓郁的黑气从门缝、窗缝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恶意。屋子里温度骤降,杯子里残余的水瞬间结了一层薄冰。爹娘抱在一起,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嘻嘻嘻……”

“饿啊……好饿……”

“鲜活的气味……撕碎……”

扭曲的黑影开始在屋内墙壁上浮现,张牙舞爪。

就在一只漆黑、流淌着污秽的鬼爪即将穿透门板伸进来的刹那——

“呼……”

窗台下,传来一声长长的、慵懒的、带着浓浓睡意的……

哈欠。

是的,就是一个哈欠。普通猫打哈欠时会有的那种,张嘴,露出粉嫩的牙床和一点点尖牙,尾巴尖轻轻卷一下。

但就是这个哈欠,在它打出来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钻进屋子的黑气,墙上浮现的鬼影,院外那滔天的鬼啸……一切与“恶鬼”相关的声音、影像、气息,都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吸尘器对准,猛地一抽!

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光芒万丈的法术对轰。

就在翠花和她爹娘瞪得溜圆的眼睛注视下,那些狰狞的黑气、鬼影,连同院外恐怖的喧嚣,全部原地扭曲、压缩、变形……最后,在一阵细微的、仿佛热油烹炸的“滋滋”声中,化为无数点金灿灿、油汪汪的光点。

光点迅速凝聚、塑形。

眨眼间,屋子里,院子里,甚至可能整个村子的上空,噼里啪啦,如下雨一般,掉下来无数条……

炸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还冒着滋滋油星的小鱼干。

密密麻麻,铺了一地。有的还保持着挣扎扭曲的诡异姿态,但确确实实,是鱼干。浓郁的、焦香的油炸小鱼干味道,瞬间取代了所有的阴森鬼气,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窗台下,元曜大人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它先是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然后才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满地的“战利品”,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翠花一家。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理所当然的吩咐:

“嗯,宵夜来了。”

它用尾巴尖,漫不经心地拨拉了一下脚边几条金黄酥脆的小鱼干。

“记得,饲养员一号。”

“要椒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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