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太阳完全跳出了地平线,将金灿灿的光辉洒向广袤的大地。国道两旁的白杨树叶子泛着油亮的光泽,田野里的玉米杆已经泛黄,沉甸甸的穗子低垂着头,一派丰收的景象。可这明媚的晨光,却丝毫驱不散蔡金妮心头的焦灼,那焦灼像一团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和厂里的老师傅沿着国道已经走了将近四十分钟。脚下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打湿,又被太阳晒干,反复几次后,鞋底变得硬邦邦的,磨得脚底生疼,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粗糙的沙砾上。老师傅年纪大了,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但他还是强撑着,时不时安慰蔡金妮几句:“别急,快了,地图上说前面不远就有道班。”
终于,在转过一个弯道后,他们望见了那个地图上标记的岔路口,路口旁边孤零零地立着几间平房,墙面刷着淡灰色的涂料,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门口挂着一块木质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养路道班”四个大字。这几间不起眼的平房,在蔡金妮眼里,却像是沙漠中的绿洲,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的希望。
“有人吗?同志,请问有人在吗?”蔡金妮几乎是扑到那扇绿色的木门前,双手用力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急切而带着一丝颤抖。她身后的老师傅也快步跟了上来,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一个穿着蓝色旧工装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满脸胡茬,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被这大清早的敲门声从睡梦中吵醒的。“干啥的?大清早的,吵吵嚷嚷的。”他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打量着门口这两个风尘仆仆的人。
“师傅,救命啊!求您帮帮忙!”蔡金妮也顾不得客气,语速极快地把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们是花城县纺织厂的,去邻县拉厂里急需的生产原料,结果卡车坏在半路了!车上拉的是丝料,厂里上百号工人都等着这批丝开工呢,一天都耽搁不起啊!您这儿有电话吗?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个修车的?或者您这儿有懂修车的师傅吗?”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眼睛里满是焦灼和期盼,脸颊因为赶路和着急而涨得通红。老师傅在一旁补充道:“是啊,师傅,车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来麻烦您的。”
那养路工听着两人的话,脸上的睡意渐渐褪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电话有,在里头办公室。不过这个点儿才刚七点多,县里的修理厂开没开门都两说,就算联系上了,师傅从县里赶过来,到这儿也得一两个钟头。”他仔细打量着蔡金妮焦急泛红的脸,又看了看老师傅一身的风尘仆仆和额头上的汗珠,心里大概猜到了他们的窘迫。顿了顿,他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老马!别睡了!赶紧起来,带上家伙,前头国道上有车坏了,跟我去看看!”
屋里传来一阵含糊的应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同样穿着蓝色工装、年纪稍轻些的汉子提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走了出来。他个子高大,皮肤黝黑,胳膊上肌肉结实,看到门口的蔡金妮和老师傅,愣了一下,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这是道班的老马,修车手艺还行,你们先跟他去看看啥毛病。”中年养路工对蔡金妮说,然后指了指旁边一间平房,“电话在那边办公室里,你们自己去打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们厂里,或者别的救援,多一条路多一个办法。”
“谢谢!太谢谢您了!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蔡金妮连声道谢,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能遇到这样愿意伸出援手的陌生人,让她那颗因卡车抛锚而冰冷的心,瞬间注入了一股暖流。
她连忙让老师傅跟着老马先去卡车抛锚的地点,自己则转身冲进了道班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陈设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国道养护示意图。桌子上放着一部老式的摇把电话,黑色的机身,带着斑驳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蔡金妮颤抖着手抓起电话听筒,放在耳边,然后用力转动着侧面的摇把,摇了十几圈后,才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开始拨打县里的电话,想要辗转联系上花城县纺织厂。一遍又一遍地拨号,一次又一次地等待,电话里的忙音像是在考验着她的耐心,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与此同时,桐花巷的一天正按部就班地展开。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清晨的露水打湿,泛着淡淡的光泽,早起的居民们陆续打开家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只是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却涌动着每个人不同的心绪,有期盼,有焦虑,有喜悦,也有隐忍。
李家豆腐坊里,袅袅炊烟从屋顶的烟囱里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豆香味。钟金兰正站在灶台边,小心翼翼地往豆腐浆里点卤。她动作娴熟,手腕轻轻转动,白色的卤水缓缓滴入豆浆中,原本浑浊的豆浆渐渐变得清澈,洁白的豆腐脑在纱布中慢慢成型。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钟金兰心里却盘算着等会儿出门的路线,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她早上已经回家了一趟,把丈夫李柄荣写的那张写着轴承型号的纸条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记错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钱,叠整齐放进衣兜。然后,她从刚做好的豆腐里,特意挑了几板方方正正、还带着温热的豆腐,用干净的纱布盖好,提着走出了豆腐坊。
她没有先去五金公司买轴承,而是径直走向了后街的县农机厂食堂。这是她今天的主要目标。农机厂工人多,食堂每天的豆腐用量肯定不小,如果能拿下这里的供应,豆腐坊的销路就能打开一个新局面,家里的收入也能稳定不少。这不仅能减轻家里的负担,也能让李柄荣安心搞他的发明创造,不用再为生计太过操劳。
走到农机厂紧闭的大铁门外,钟金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确保自己看起来干净整洁,然后才面带微笑地走向旁边的侧门门卫室。
“师傅,您好,打扰您一下。”她脸上堆起温和而真诚的笑容,声音也放得柔和,“我是前面桐花巷李家豆腐坊的,我们家做豆腐几十年了,用料实在,不掺假,豆香味足,想问问咱们食堂需不需要豆腐?我们可以每天清早送新鲜的过来,保证质量,价格也公道。”
门卫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抬眼打量了钟金兰一下,又看了看她手里托着的、用干净纱布盖着的豆腐。那豆腐块大小均匀,色泽洁白,看起来就嫩滑扎实,透着一股新鲜劲儿。“李家豆腐坊?哦,知道知道,老街口那家嘛,老字号了,我以前也买过,味道确实不错。”大爷的语气缓和了些,显然对李家豆腐坊有些印象。
“是啊,就是我们家。”钟金兰连忙点头,心里暗自高兴,有了这个好开头,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师傅,那咱们食堂采购的事,是找谁负责呀?”
“食堂采购得找后勤科的王科长说了算。”大爷指了指厂区里面,“他这会儿估计还没来上班呢,你得在这儿等会儿。一般他八点半左右会到。”
“哎,好的好的,谢谢您师傅,不耽误您工作,我就在这儿等会儿。”钟金兰连忙道谢,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只要能见到管事的王科长,她就有信心凭借自家豆腐的质量争取到这个机会。她安静地站在门卫室旁边的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她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为了这个家,为了柄荣的梦想,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能退缩。
而李家后院里,李柄荣正趴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张草图。桌上散落着各种铅笔、尺子和演算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据。经过几乎不眠不休的思考和反复计算,他终于画出了一张相对完善的小型电动磨豆单元设计草图。
他原本想改造家里的旧石磨,但试过几次后发现,旧石磨的结构太过复杂,改造起来难度太大,需要的配件也不好找。后来他灵光一闪,决定不再纠结于改造旧磨,而是利用现有的一个闲置的小石磨盘,为其配装独立的电机和传动系统。这样一来,结构更简单,操作也方便,对配件的要求也相对降低,更容易实现。
他拿着草图,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仔细琢磨着每一个细节,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机器运转起来的样子。他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心里想着钟金兰应该快回来了,不知道她去五金公司有没有找到合适的轴承。创新的路上总是布满荆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他一想到父母因为常年磨豆腐而布满老茧的双手,想到钟金兰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的身影,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台机器转动起来时,父母脸上露出的轻松笑容,那笑容是他前进的最大动力。
老王面馆里,钱来娣的“无声战争”仍在继续。天刚亮,面馆就开门营业了,早起的客人陆续上门,点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边吃一边闲聊,店里显得热闹而有烟火气。钱来娣穿着干净的围裙,在灶台和餐桌之间来回忙碌着,下面、捞面、加调料、算账、收钱,每一个动作都麻利干练,一丝不苟。
王兴则像个幽灵一样,默默地待在后厨。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衣服,低着头,不停地洗碗、擦灶台、打扫卫生,不敢发出一点大的声响。夫妻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刻意避免着眼神接触,仿佛对方是透明人一样。整个面馆里,除了客人的交谈声和碗筷的碰撞声,就只剩下王兴洗碗时水流的声音,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偶尔有熟客察觉到不对劲,笑着问钱来娣:“王老板,今天怎么不说话啊?平时不都挺能聊的嘛。”
王兴听到客人的问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钱来娣抢先一步。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嗯啊”两声,然后赶紧低下头,继续洗碗,像是在逃避什么。
钱来娣则会立刻接过话头,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对客人说:“他呀,昨天晚上着凉了,嗓子不舒服,说话费劲。您这碗面要不要多加辣子?我们家新炸的辣子,香得很。”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既维护了面馆的面子,也堵住了王兴任何可能开口的机会。
这种诡异的氛围不仅让王兴觉得度日如年,也让偶尔回家取东西的儿子王勇感到窒息。他早上放学回家拿书本,一走进面馆就感受到了这压抑的气氛。看着母亲冰冷坚硬的侧脸,和父亲那副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的样子,王勇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却又不知道该向谁发泄。他匆匆拿了书本,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出面馆,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让他感到压抑的家。
杂货铺的乔利民,今天脸上却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趁着早上几个老邻居来买烟、买酱油的空档,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儿子的事:“我们家卫国啊,前几天给家里寄了封信,说又在部队立了功!这孩子,就是实在,性子倔,信里也不肯多说,就说让家里放心,他在部队一切都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语速,眼神里满是骄傲,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妻子孙梅在一旁收拾着货架,闻言也配合着露出骄傲的笑容,补充道:“是啊,卫国从小就懂事,在部队里也一直很努力,没让我们操心。”
“哟!卫国又立功了?这可真是大好事啊!”邻居高大民正好也来买烟,闻言立刻大声恭贺,“老乔,孙大姐,你们这可真是教子有方啊!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真是给咱们桐花巷长脸!到时候卫国探亲回来,可得摆几桌酒,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一定一定!到时候肯定请大家喝酒!”乔利民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多日来憋着这个秘密想要分享的冲动,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周围的邻居们也纷纷送上祝福,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卫国,杂货铺里一片热闹祥和。
这消息像一阵暖风,很快就在巷子里传开了,暂时吹散了因王家夫妻冷战和蔡金妮外出寻料带来的些许阴霾,给桐花巷增添了几分喜庆的氛围。
高大民自己也正干劲十足。他前几天去县城的摩托车销售点转了一圈,仔细研究了各种摩托车的构造,心里更有底了。回来后,他就跟妻子王小满商量着,打算先把家里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拿出来,买一辆二手摩托车。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自己拆解研究,琢磨修理技术,将来开个摩托车修理铺,还能偶尔骑着去省城看看儿子高剑,顺便从省城进点新奇的五金配件回来卖,增加一份收入。
“我看行!”王小满对丈夫的决定一向支持,她知道高大民心里一直有个创业的想法,现在有了具体的目标,自然要全力支持,“不过那摩托车看着就快,骑起来可得小心着点,安全第一。”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以前在厂里跟师傅学过点机械修理,摩托车的原理也差不多,慢慢琢磨肯定能学会。”高大民摩拳擦掌,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已经听到了摩托车引擎轰鸣的声音,看到了自己修理铺开张的热闹景象。
巷口的理发店里,老陈头和向红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蓝色包袱。包袱里装着给远在南方打工的儿子儿媳准备的衣物、家乡的土特产,还有一些晒干的草药。他们把包袱郑重地交给了即将去深圳打工的吴钢银,千叮万嘱,生怕落下什么话。
“钢银啊,这包袱你一定得亲手交给文华和钢铁,千万别弄丢了。”向红拉着吴钢银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跟他们说,家里都好,父母身体也硬朗,孩子们学习也用功,让他们在外头安心干活,不用惦记家里。告诉他们,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想吃啥就买点,别太节省。”
她说着,眼圈又有些红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儿行千里母担忧,孩子们远在千里之外,做父母的总是牵肠挂肚。老陈头也在一旁补充道:“是啊,钢银,麻烦你多费心,路上照顾好自己,到了那边给我们捎个信,让我们也放心。”
“叔,婶儿,你们放心,这包袱我一定完好无损地交给文华哥和钢铁姐,你们的话也一定一字不差地带到。”吴钢银郑重地接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我到了深圳安顿下来,就立刻给你们写信报平安。”
看着吴钢银骑着自行车,背着包袱渐渐远去的背影,老两口站在理发店门口,久久没有动弹。秋风吹动着他们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里刻满了牵挂。他们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南方,看到儿女们忙碌的身影,看到他们平安健康的样子。
张寡妇家则是一片欢声笑语,充满了温馨的氛围。儿媳齐小芳在县里的罐头厂上班,中午休息时间短,一般不回家吃饭。张寡妇和亲家齐大姐一早就起来忙活,和面、调馅、包饺子,打算让刘大强上班时顺便给儿媳送去。
饺子包得饱满圆润,一个个像小元宝似的,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水烧开后,饺子下锅,很快就浮了起来,白白胖胖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张寡妇把煮好的饺子捞出来,装进干净的饭盒里,又淋上一点香油,盖上盖子。
“大强,你跟小芳说,让她趁热吃,别凉了。”张寡妇把饭盒递给儿子,反复叮嘱道,“告诉她,登登有我们看着呢,让她在厂里安心上班,别操心家里的事,我们会把孩子照顾好的。”
刘大强憨厚地笑着应了一声,接过饭盒揣在怀里,又走到摇篮边,看着里面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儿子登登,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看着母亲和岳母和睦相处、有说有笑的样子,想着可爱的儿子和勤劳的妻子,刘大强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生活充满了干劲,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将近中午时分,国道养路道班里,蔡金妮终于通过层层转接,打通了花城县纺织厂厂办的电话。电话那头,接电话的正是因为原料迟迟不到而焦灼万分的章副厂长,他已经在办公室里转了一上午,眉头就没平过。
“章厂长!丝料找到了!质量没问题,价格也合适,我们已经装车了!”蔡金妮几乎是喊着报告好消息,但随即语气沉了下来,“但是……车在路上坏了,现在在……”
她快速汇报了情况和地点。
章厂长在电话那头先是狂喜,接着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坏了?严重吗?金妮同志,你们人没事吧?”
“人没事!章厂长,道班的师傅已经去看了,正在想办法。我就是跟您报个信,也让厂里的大家安心,丝料找到了!我们一定尽快弄回去!”蔡金妮坚定地说。
“好!好!金妮,辛苦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厂里这边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找车去接应你们!”厂长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担忧。
挂了电话,蔡金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至少厂里知道了情况,不至于盲目等待。她走出办公室,看到道班那位姓马的师傅已经回来了,正在跟中年养路工说着什么。
“老师傅,怎么样?”蔡金妮急忙上前问道。
老马擦了把汗:“问题不大,是发动机的一个垫片老化破损,导致漏油和异响。我车上备用的型号不对,得去找个合适的。我们道班库里好像有,我这就去找找看。找到了一换就能走,耽误不了太久!”
听到这话,蔡金妮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大半。希望,仿佛那秋日穿透云层的阳光,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她走出道班,站在岔路口,望向卡车抛锚的方向。秋风拂过她略显凌乱的发丝,带来田野的气息。她知道,前方的路依然不会平坦,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道班师傅的热心帮助,有厂里的支持,有桐花巷姐妹们的期盼,她一定要把这批“救命丝”平平安安地运回去!
桐花巷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陆续冒起了炊烟。钟金兰还在农机厂门口耐心等待着王科长的出现;钱来娣默默算着上午的收入,心里盘算着未来的日子;李柄荣对着草图,思考着每一个细节;乔利民沉浸在儿子立功的喜悦里;高大民规划着他的摩托车修理蓝图;老陈头和向红则在期盼着吴钢银早日抵达深圳,带去家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