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五年,六月廿四,酉时三刻,南京城。
夕阳 的余晖 将巍峨 的城墙 染成血色。御驾 在沉重 的气氛 中缓缓 驶入朝阳门。白日 孝陵 的刺杀 与爆炸 未遂,如同一块巨石,压在 每一个随行人员 的心头。街市 依旧繁华,行人 依旧如织,但空气中 却弥漫 着一种山雨欲来 的压抑。
陈静之 骑马护在御辇 之侧,甲胄 上的血迹 已干涸 成暗红 的斑块。他面色 沉静,目光 却锐利 如鹰隼,扫视 着街道 两侧的楼宇、巷口。赵铁 与一干“暗影” 精锐散在 队伍前后,手 始终按在刀柄 上。
御辇 内,陈显 闭目养神,手指 无意识地叩击 着膝盖。陈昊 则面色 苍白,双手 紧握,指节 微微发白。白日 那惊心动魄 的刺杀、爆炸,以及 那神秘 “影子” 的现身,都 在他心中 掀起 惊涛骇浪。他第一次 如此真切 地感受到,这 九五之尊 的位置 下,是 何等 的 危机四伏 与血腥残酷。
“皇叔……” 陈昊忍不住 低声开口,“魏国公 他……真 的敢 在 南京城 内动手 吗?”
陈显睁开眼,眼中 寒光 一闪:“狗 急 了,是 会 跳墙 的。孝陵 刺杀 失败,他 已 无路可退。此刻,要么 坐以待毙,等着 我们 去 抄 他 的家;要么……鱼死网破。”
“那……我们 回宫,是否 安全?” 陈昊声音 有些 发颤。
“宫里,未必 就 安全。” 陈显淡淡道,目光 似 无意 地扫过 窗外 肃立 的陈静之,“但 有些 地方,比 宫里 更 危险。回宫,至少 在 明处。朕 倒 要看看,他 徐辉祖,有 没有 这个 胆子,在 南京 皇城,对 朕 和 陛下 动手。”
车队 驶过 繁华 的三山街,转入 通往 皇城 的御道。两侧 的百姓 跪伏 于地,山呼万岁。但 陈静之敏锐 地察觉到,人群中,有 几道 不善 的目光,一闪而逝。街道 两旁酒楼、茶肆 的二楼 窗户 后,似乎 也有人影 晃动。
“传令,加速 行进!” 他低声 对身旁 的赵铁 道。
“是!”
队伍 速度 加快。然而,就在 御驾 即将 抵达 皇城 正门——洪武门 时,异变 陡生!
“轰隆——!”
一声 震耳欲聋 的巨响 从皇城 东南方向 传来!紧接着,是 连绵不绝 的喊杀声、兵刃 撞击声 与惨叫声!
“怎么回事?!” 御辇 内,陈昊 惊得 站起,险些 摔倒。
陈显一把 扶住 他,面色 阴沉 地掀开 车帘。只见 东南方向,火光 冲天!浓烟 滚滚!那里 是……京营 驻防 的大 教场 与军器局 所在!
“报——!” 一骑 快马 疯 了般 从前方 冲来,马背上 的骑士 浑身 是血,嘶声 吼道:“殿下!陛下!不 好了!京营 副将 刘能 造反!率 叛军 冲击 军器局,夺取 武库!现在 正 向 皇城 杀来!魏国公……魏国公 他 打开 了 府门,府中 冲出 数千 家丁 死士,与 叛军 合流,正在 攻打 各 处 城门!南京……南京 城 乱 了!”
“什么?!” 陈昊 脸色 惨白 如纸。
陈显 眼中 杀机 暴射!他 料到 徐辉祖 会 狗急跳墙,却 没 想到 他 动作 如此 之快,下手 如此 之狠!竟 敢 勾结 京营 将领,直接 发动 兵变!
“保护 陛下、殿下!退 入 皇城!” 陈静之厉声 大喝,拔剑出鞘!他 知道,最 坏 的情况,发生了!魏国公 这是 要 铤而走险,趁 御驾 刚刚 回城、立足未稳 之际,发动 政变,挟持 天子!
“轰——!” 又是一声 巨响,这次 是从 皇城 西侧 传来!那是……南京 守备 太监 衙门 所在!显然,叛军 在 同时 攻击 城内 各 处 要害!
“陛下、殿下,请 速 入 皇城!” 老灰头(大司马)拍马 赶来,脸色 铁青,“臣 已 命人 关闭 城门,固守 待援!城外 还有 沈炼 将军 率领 的三卫 兵马,见 城 内 火起,必 来 救援!”
“不 能 退!” 陈静之突然 沉声 道,他 策马 来到 御辇 前,目光 灼灼 地看向 陈显:“殿下!此刻 退 入 皇城,固然 可 保 一时 无虞,但 叛军 若 控制 外城,切断 内外 联系,围困 皇城,则 我 等 成 瓮中 之 鳖!且 城内 百姓 必 遭 屠戮,军心 民心 动摇,局势 将 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 待 如何?” 陈显盯着 他,目光 如 刀。
“擒贼 先擒王!” 陈静之一字一顿,“叛军 虽 众,但 仓促 起事,人心 未附。其 核心,不过 魏国公 府 死士 与 刘能 一部 京营 叛军。只要 迅速 扑灭 其 首脑,余者 不攻自破!臣 请 率 一部 精锐,直扑 魏国公府,擒杀 徐辉祖!同时,请 大司马 持 王命旗牌,坐镇 皇城,调集 城内 忠贞 兵马,分头 剿灭 叛军,夺回 城门 控制权!陛下 与 殿下 可 移驾 钟楼 或鼓楼 等高处,坐镇 指挥,以 安 军民 之心!”
“钟楼?鼓楼?” 陈昊惊道,“那……那 岂不 是 更 危险?”
“最危险 的地方,有时 反而 最安全。” 陈静之冷静 道,“叛军 目标 是 皇城 与 御驾,必 全力 围攻 皇城。钟鼓楼 位于 城中,地势 高耸,可 俯瞰 全城,易守难攻。且 陛下 亲临 险地,与 军民 同 在,可 极大 鼓舞 士气,震慑 叛军!”
陈显目光 闪烁,迅速 权衡 着利弊。陈静之 的建议,大胆 而冒险,但 确 是眼下 破局 的最佳 选择!退守 皇城,是 被动 挨打;主动 出击,直捣黄龙,方 是 上策!
“好!” 陈显猛地 一拍 车辕,“就 依 你 之 计!陈静之!”
“臣在!”
“朕 与你 三百 御前 侍卫,再 调 ‘ 暗影 ’ 全部 人手,由 你 统率,直取 魏国公府!务必 擒杀 徐辉祖!生死 不论!”
“臣,领旨!” 陈静之抱拳,眼中 闪过 凛冽 杀意。
“老灰头!”
“老臣在!”
“你 持 朕 的 王命旗牌,速 去 京营 大营,接管 兵权,镇压 叛乱,夺回 城门!凡 有 不从 者,立斩 不赦!”
“得令!” 老灰头 须发 戟张,接过 旗牌,翻身上马,带着 亲兵 呼啸而去。
“陛下,” 陈显转向 陈昊,语气 不容置疑,“随 朕 移驾 钟楼!冯保,调 净军 精锐 护卫!沿途 打出 天子 仪仗,让 全城 百姓 都 看到,陛下 与 朕,就 在 这里,与 他们 同在!”
“是!” 冯保 尖声 应道。
命令 一下,队伍 立刻 分 为三路。陈显、陈昊 在净军 与部分 御林军 的护卫 下,转向 城中心 的钟楼。老灰头 率一部 兵马 奔京营。陈静之 则点齐 三百 御前侍卫 与全部 “暗影”,共 四百 余 人,如同 一柄 出鞘 的利剑,直刺 魏国公府 所在 的大功坊!
此时,南京城 已 乱 作一团。街上 到处 是惊慌失措 的百姓,哭喊声、奔跑声、兵刃 撞击声、喊杀声 交织 在一起。远处,多处 火起,浓烟 蔽天。叛军 与忠于 朝廷 的兵马 在街头巷尾 激烈 交战。
“挡我者死!” 陈静之一马当先,手中 长剑 如 龙,所过之处,叛军 无不 披靡。他 身后 的御前侍卫 与“暗影”,皆是 百战 精锐,结阵 前行,势如破竹。
“大人!前方 有 叛军 拦路!” 赵铁 挥刀 砍翻 一名叛军,大声 道。
陈静之抬眼 望去,只见 通往 大功坊 的主干道 上,黑压压 的一片 叛军,足有 上千人,堵住 了去路。为首 一将,正是 京营 副将 刘能!
“陈静之!你 这 阉党 走狗!今日 便是 你 的 死期!” 刘能面目 狰狞,挥刀 指向 陈静之。
“刘能,你 世受 国恩,竟 敢 附逆 作乱,罪 该 万死!” 陈静之冷喝 一声,毫无 惧色,“将士 们!刘能 造反,罪在 不赦!陛下 与 摄政王 殿下 已 移驾 钟楼,援军 即至!弃暗投明 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 者,格杀勿论!”
他 的 声音 灌注 了内力,清晰 地传遍 战场。一些 叛军 士兵 脸上 露出 犹豫 之色。
“休 听他 胡言!” 刘能大急,“魏国公 已 控制 全城!杀了 陈静之,赏 黄金 万两,官升 三级!给 我 杀!”
“冥顽不灵!” 陈静之眼中 寒光 一闪,长剑 向前 一指,“‘暗影’,随我 破阵!擒杀 刘能 者,赏 千金,封 百户!”
“杀——!” 四百 精锐 齐声 怒吼,如同 一道 钢铁 洪流,悍不畏死 地冲向 叛军 大阵!
陈静之 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他 武功 虽 非 绝顶,但 招式 狠辣,经验 老到,专攻 敌人 要害。更 有 赵铁 等“暗影” 高手 护卫 在侧,所向披靡。双方 瞬间 撞在 一起,血肉横飞!
“陈静之,受死!” 刘能见 陈静之 勇不可挡,拍马 舞刀,亲自 迎上。
“来 得 好!” 陈静之毫无 畏惧,挺剑 相迎。刀剑 相交,火星 四溅!刘能 力大,陈静之 灵巧,两人 战 在一处,一时 难分 胜负。
但 陈静之 带来 的皆是 精锐,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而 叛军 虽众,却 多 是 被 裹挟 的普通 军士,士气 不高。在 “暗影” 与御前侍卫 的猛攻 下,阵型 开始 动摇。
“刘能 已 伏诛!降者不杀!” 陈静之瞅准 一个 破绽,一剑 刺穿 刘能肩胛,将其 挑落 马下,同时 运足 内力,厉声 大喝!
刘能 落马,生死 不知。叛军 大乱!“ 刘将军 死了!” 的 惊呼声 四起。本就 不稳 的军心,瞬间 崩溃!无数 叛军 丢下 兵器,四散 奔逃。
“冲过去!直取 魏国公府!” 陈静之毫不停留,率军 冲过 溃散 的敌阵,杀向 大功坊。
然而,魏国公府 早已 是 一片 狼藉。府门 大开,院内 横七竖八 地躺 着仆人、婢女 的尸体,财物 被 洗劫一空。徐辉祖 及其 家眷,早已 不见踪影!
“搜!挖地三尺,也要 把 他 给我 找出来!” 陈静之面色 铁青,下令 道。
“大人!有 发现!” 赵铁 匆匆 赶来,手中 捧着 一个 木匣,“在 徐辉祖 书房 密室 中找到 的,里面 是 一些 书信 和账册,还有……这个!”
陈静之 接过 木匣,打开。里面 除了 一些 与 宁王、海寇 等往来 密信 外,最 底下,赫然 放着 一枚 与 之前 “ 秋水印 ” 一模一样 的葫芦形 玉印!只 是印文 不同,是 “ 流风 ” 二字!
“流风印……” 陈静之瞳孔 骤缩。“ 秋水 ”、“ 流风 ”……这 是 “ 清流会 ” 核心 成员 的信物!徐辉祖,果然 是 “ 清流会 ” 的 人!而且 地位 不低!
“大人,还 找到 一条 密道 入口,在 后花园 假山 下!通往 城外!” 又一名 “暗影” 来报。
“追!” 陈静之毫不犹豫,率 精锐 沿 密道 追出。密道 蜿蜒 曲折,直通 城外 秦淮河 畔一处 废弃 的码头。码头 上,只 留下 杂乱的脚印 和几条 空空如也 的小船。
“还是 让他 跑 了……” 陈静之望着 滚滚 的秦淮河水,咬牙 道。徐辉祖 老奸巨猾,果然 留 了后路。
“大人,现在 怎么办?” 赵铁问道。
陈静之深吸一口气,压下 心中 的愤怒 与不甘:“回城!徐辉祖 跑了,但 城 内 的 叛乱,必须 立刻 平定!另外,立刻 派人,沿 水路 陆路 追查 徐辉祖 下落!他 携带 家眷,行踪 难以 完全 隐匿!”
“是!”
当 陈静之 率军 返回 城内 时,城 中 的 战斗 已 接近 尾声。老灰头 持 王命旗牌,迅速 控制了 京营 中 未 参与 叛乱 的兵马,并 镇压 了刘能 余部。各处 城门 也 相继 被 夺回。钟楼 上,天子 仪仗 高悬,皇帝 陈昊 与摄政王 陈显 亲临 险地 的消息 传开,极大 地稳定 了军心 民心。负隅顽抗 的叛军 纷纷 投降。
至 子时 末,南京城 内 的叛乱,基本 被 平定。但 满城 的狼藉、冲天 的火光 与空气中 弥漫 的血腥气,都 昭示 着这 一夜 的惨烈。
皇宫,奉天殿(旧宫 主殿)。
灯火通明。陈昊 面色 苍白 地坐 在龙椅 上,下方,陈显、陈静之、老灰头、冯保 等重臣 肃立。
“查清楚 了吗?” 陈显声音 沙哑,透 着疲惫 与杀意。
“回殿下,” 老灰头沉声 道,“叛乱 主谋,乃 魏国公 徐辉祖、京营 副将 刘能。参与 叛军 约 八千人,其中 徐府 死士 家丁 约 三千,刘能 所部 京营 兵马 五千。现 刘能 重伤 被擒,其 部下 主要 将校 或 死 或 俘。徐辉祖……携 家眷 从 密道 逃脱,下落 不明。臣 已 下令 全城 搜捕,并 发 海捕 文书,通缉 天下。”
“伤亡 如何?” 陈显闭 上眼。
“我军 阵亡 五百 余 人,伤 千余。叛军 被 斩杀 两千 余,俘虏 三千 余,余者 溃散。百姓……百姓 死伤 逾 千,房屋 焚毁 数百 间。” 老灰头声音 低沉。
殿中 一片 死寂。这 是 大燕 开国 以来,首 次 在 南京 发生 如此 大规模 的叛乱!
“好,好 一个徐辉祖!” 陈显猛地 睁开眼,眼中 杀机 四溢,“传旨!魏国公 徐辉祖,大逆不道,弑君 谋反,罪 不容诛!着 即 革去 一切 爵位、官职,削籍 为民,抄没 家产,诛 九族!凡 参与 叛乱 者,一律 斩立决!其 党羽,严查 不贷!”
“臣,领旨!” 老灰头凛然 应道。
“还有,” 陈显目光 转向 陈静之,“陈静之,你 今日 平乱 有功,朕 记 下了。徐辉祖 逃匿,你 有 何 看法?”
陈静之上前 一步,从 怀中 取出 那 枚 “ 流风印 ”,双手 呈上:“陛下,殿下,此 乃 臣 在 徐辉祖 书房 密室 中搜出。印文 为 ‘ 流风 ’,与 此前 查获 的‘ 秋水印 ’,形制 相同,应 同 为 ‘ 清流会 ’ 信物。徐辉祖,乃 ‘ 清流会 ’ 核心 成员 无疑。其 此番 作乱,恐 非 仅 为 自保,背后 必有 更深 图谋。臣 恳请,彻查 ‘ 清流会 ’!”
陈显 接过 玉印,摩挲 着上面 的字迹,脸色 阴晴不定。良久,他 将 玉印 放在 案上,缓缓 道:“‘ 清流会 ’……朕 知道 了。此事,朕 会 亲自 过问。你 先 将 南京 善后 事宜 处理 好。徐辉祖 虽 逃,但 其 在 南京 乃至 江南 的党羽,必须 连根拔起!朕 予 你 全权,可 先斩后奏!”
“臣,遵旨!” 陈静之躬身。他 知道,陈显 还是 不 想 让 他 过多 插手 “ 清流会 ” 的事。但 有了 这 “ 全权 ” 之 命,他 在 江南 的动作,将 更 无 顾忌。
“陛下,殿下,” 陈静之犹豫 了一下,还是 开口道,“今日 之乱,虽 已 平定,但 ‘ 清流会 ’ 未 除,徐辉祖 在逃,隐患 犹在。且 南京 经此 一乱,人心 惶惶,臣 恐 有 宵小 趁机 作乱。臣 建议,陛下 与 殿下 圣驾,不 宜 久留 南京,当 速 返 京师,以 安 天下 之心。”
陈显看了 他一眼,又 看了看 脸色 苍白 的陈昊,沉默 片刻,缓缓 点头:“卿 所虑 甚是。南京 事宜,交由 你 与 老灰头 处置。三 日后,朕 与 陛下,启程 回京。”
“臣,领旨。”
走出 奉天殿,天色 已 微明。血腥 的一夜 终于 过去,但 陈静之 心中 的阴霾,却 丝毫 未 散。徐辉祖 逃脱,“ 清流会 ” 线索 又 断,南京城 内 百废待兴,江南 官场 更 是 要 迎来 一场 大清洗……前路,依然 布满 荆棘。
他 抬头,望向 东方 天际 那 一抹 鱼肚白。新 的一天 开始 了,但 争斗,远 未 结束。
远处,传来 百姓 的 哭嚎 与兵士 清理 街道 的声响。金陵城,在 血 与火 中,迎来 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