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大捷的余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北疆乃至整个天下激起了层层涟漪。社仑被生擒,五万柔然铁骑灰飞烟灭的消息传开,曾经嚣张不可一世的草原各部,闻风丧胆,纷纷遣使至雁门关请降,表示愿臣服大燕,岁岁朝贡。北疆百年烽火,竟似乎出现了一丝久违的宁息曙光。
然而,陈烬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草原部落的臣服,建立在武力威慑之上,根基脆弱。且柔然虽遭重创,但其部落星散,并未彻底灭亡,一旦有机会,必会死灰复燃。更重要的是,新的威胁,已悄然浮现——辽东慕容廆。
雁门关行在(临时设立的皇帝驻跸之所),气氛庄严肃穆。虽是大胜之后,却无多少欢庆之气,反而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亟待收拾河山的凝重。
陈烬召集北疆诸将及随行重臣,召开了一次决定北疆未来格局的战略会议。
“陛下,社仑被擒,柔然群龙无首,此乃天赐良机!当乘胜追击,出塞北伐,扫荡漠北,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老灰头身披染血征袍,声若洪钟,主张一劳永逸,彻底解决北患。
“大司马所言,虽有其理,然需慎重。” 韩迁持重,出列奏道,“我军虽胜,然连日鏖战,士卒疲惫,粮秣消耗巨大。且漠北地域辽阔,气候恶劣,补给艰难。若孤军深入,恐师老兵疲,反为所乘。再者,辽东慕容廆虎视眈眈,若我大军北顾,其趁虚南下,如之奈何?”
慕容翰因熟悉草原情势,亦被召参与会议,他沉吟片刻,道:“陛下,韩相所言极是。柔然经此一败,内部必生乱局。社仑之子郁久闾 敕连 年幼,其弟郁久闾 大檀 素有野心,各部首领心怀鬼胎。此时我若大举征伐,反会促使他们团结对外。不若以夷制夷,扶植弱枝,打击强部,令其内斗不休,我可坐收渔利。”
陈烬静听众人议论,目光始终落在巨大的北疆舆图上。手指缓缓从雁门关向北移动,掠过阴山、漠南,最终停在辽水以东的辽东郡。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然,北疆之患,非独柔然,更在制衡之道。” 陈烬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定下了基调,“社仑新败,柔然暂不足虑,确不宜劳师远征。然,亦不可放任自流,养虎为患。”
他随即做出战略部署,高屋建瓴:
1. 对柔然:分而治之,以藩屏燕。释放社仑幼子敕连,立为名义上的“柔然小可汗”,但将其安置于漠南水草丰美之地,由燕国派员“辅佐”,实则监护。同时,暗中支持大檀等实力派,使其与敕连母族及其他部落争斗。如此,柔然将陷入长期内耗,无力南顾,成为燕国北方的缓冲屏障。此策由慕容翰全权负责,利用其鲜卑身份,便于操作。
2. 对北疆:筑城屯田,固本培元。命老灰头总督幽、并、朔方军事,主持在阴山以南、黄河“几”字弯内的河套地区,以及代郡、云中等要地,大规模修筑军镇,迁入内地军民,实行军屯、民屯。将防线向北推进数百里,变被动防御为主动经略,将战略前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3. 对辽东:威慑为主,伺机解决。辽东慕容廆,实力不俗,且据险而守,急切难图。但雁门大捷,已对其形成强大震慑。陈烬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擢升慕容翰为 镇东将军 ,令其率本部精骑,移驻 右北平 (今河北东北部),摆出进攻姿态,施加军事压力;另一方面,遣能言善辩之士为使,携重礼及社仑被擒的详细战报,前往辽东,“宣慰”慕容廆, 许以高官厚禄(如辽东公),要求其送子为质,正式归附。若其顺从,则暂时羁縻;若其抗拒,则有了讨伐的口实,待国内稳定,再兴师问罪。
4. 对内政:论功行赏,巩固皇权。此战,老灰头、慕容翰、猴子等将居功至伟,韩迁等统筹后勤亦功不可没。陈烬下令,大赏三军,阵亡将士厚恤,有功之臣封侯拜将,极尽荣宠。同时,借大胜之威,进一步推行 科举制 和 均田令 ,削弱士族势力,加强中央集权。并下诏,将于明年春,正式迁都 洛阳 ,以示混一南北、定鼎中原之志!
这一系列举措,既有眼前的稳妥安排,更有长远的战略布局,恩威并施,刚柔相济,尽显帝王心术与远见卓识。众将心悦诚服,领旨而去。
安排完军政大事,陈烬做了一件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事。他下令在雁门关前,择一高地,修筑一座 京观 !
将被斩杀的柔然士卒首级,堆积成山,覆土夯实,立碑刻文,详述雁门大捷之战绩,并刻上八字铭文:“犯强燕者,必戮无疑!”
这座用无数胡虏头颅垒砌的“景观”,在塞外凛冽的寒风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它以一种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向草原、向辽东、向所有潜在的敌人,宣告着大燕的铁血意志与不可侵犯的天威!
消息传出,北疆诸胡,望京观而股栗,再无敢轻易南下牧马者。慕容廆闻讯,亦大惊失色,连忙上表称臣,并表示愿遣子入朝,其嚣张气焰,顿时收敛大半。
这一日,陈烬独自登上雁门关城楼。塞外寒风如刀,卷起千堆雪。他眺望着苍茫的北方大地,那里是无数将士埋骨之所,也是无数野心家觊觎的疆场。
“北疆……暂安矣。”他低声自语,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清醒。打天下难,守天下、治天下更难。解决了外患,内政的难题,权力的平衡,人才的选拔,百姓的生计,无一不是巨大的挑战。
“陛下,风大,回行在吧。”内侍轻声提醒。
陈烬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下投下长长阴影的京观,转身走下城楼。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
北疆的烽火暂时熄灭了,但一个庞大的帝国,正等待着他去引领,走向未知的辉煌与挑战。而他的征途,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