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奇物斋神秘的幕后掌柜请喝茶,这本身就是一种谈资。
“哎哟,拜见谢掌柜,鄙人姓王,做的是丝绸买卖。”王老板一坐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谢清言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语气温和,
“王老板客气。听您的口音,是京城那边过来的?”
“可不是嘛!”王老板喝了口好茶,感叹道,“这一路可不容易走啊。”
“哦?”谢清言不动声色地引导,“如今大周盛世,官道通畅,何来不易?”
“嘿,掌柜的您有所不知。”王老板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路是好路,但这关卡嘛……变严喽。”
“特别是去年年底那会儿,京畿道那边的驿站,盘查得那叫一个严!咱们这些正经商队,有时候都要被扣个三五天。”
谢清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去年年底。正是苏志宏出事的时间点。
“这是为何?”她故作惊讶,“难道是有什么流寇?”
“嗨!哪有什么流寇!”王老板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然,“说是缉拿要犯,其实咱们私底下都传,是宫里丢了东西!”
“丢了东西?”
“对!”王老板来了兴致,“听说啊,是给哪位贵人……好像是给那位退了位的太上皇准备的寿礼!结果……嘿,说是半道上没了!”
“为了这事儿,皇商司那边可是大清洗了一番。我有个老哥们,也是做采办的,吓得连夜就把手里的皇差给退了,生怕沾上晦气。”
“听说,有个姓苏的倒霉蛋,连人带货都没了,家里孤儿寡母的,连个尸首都没见着……惨呐!”
谢清言的眸光一凝。
对上了。
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
“那……那批货,到底是什么宝贝?”谢清言像是随口一问,“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这个嘛……”王老板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听说是……玉。”
“那种……红得像血一样的玉。”
王老板比划了一下,“说是从昆仑山运来的,价值连城!结果在黑风岭那一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您说邪门不邪门?”
谢清言点了点头,给王老板续上了茶。
“确实邪门。”她淡淡地说。
但在帷帽之下,谢清言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哪里有什么邪门。
不过是……人为的鬼遮眼罢了。
送走了王老板,谢清言坐在雅座里,久久未动。
“红得像血的玉……”
她想起了苏母呓语中的红石头。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提起笔,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京城,去年年底,皇商司,红玉,黑风岭,凭空消失】
她将这张纸折好,递给身后的十三。
“拿去给周当家。”
谢清言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决断。
“告诉他,苏母的呓语是红石头,商人的流言是红玉,两边对上了。”
“让他查查,去年那批红玉,除了进贡,京城里……还有哪家权贵,一年来在大量收藏或者出手这种东西。”
“既然货被掉包了,那真的货,总得有个去处。”
“只要找到了货,就能找到人。”
十三接过纸条,看着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女子,心中暗暗心惊。
这位谢小姐,她根本没出乐平县半步。就靠着一杯清茶,竟然就把这乐平县之外的京城迷案,摸到了脉络。
这手段和心智……简直和自家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属下……这就去办!”
十三拿着纸条,像捧着军令一样,飞快地消失了。
窗棂半开,夜风卷着乐平县特有的深秋寒意,吹动了桌案上的烛火。
赵承泽正懒洋洋地靠在紫檀木的大椅上,手中捏着那张十三刚送来,还带着谢清言体温的纸条。
【京城、去年年底、皇商司、红玉、黑风岭、凭空消失】
短短几个词,字迹清秀中透着铁画银钩的力度。
赵承泽盯着这张纸条,看了很久。
久到影十三都觉得自家王爷是不是睡着了。
忽然,赵承泽笑了。
“呵……”
那笑声低沉,从胸腔里震动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十三啊。”
“属下在。”
“你看,”赵承泽指尖轻轻弹了弹那张纸条,语气里满是炫耀,仿佛自家孩子考了状元,“仅仅凭着一个疯妇的呓语,和一个满嘴跑火车的绸缎商人的闲聊……”
“她就把这桩惊天大案的脉络,摸得一清二楚。”
赵承泽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惊叹:
“她还是这么聪明。聪明得……让人害怕,又让人欣喜。”
上辈子,在那个全是玻璃幕墙和数据流的世界里,她就是这样。
只需一眼,就能从繁杂的财务报表中,嗅出对手的一丝破绽;只需一个传闻,就能推断出整个行业的风向。
她是天生的猎手,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手中握着的是千亿资本,还是这小小乐平县的一盏清茶。
“王爷。”十三低声道,“谢姑娘确实敏锐。只是……她若再查下去,怕是会触动那些人的神经。毕竟,那批红玉的去向,牵扯到内务府和……”
“触动?”
赵承泽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那一刻,属于周寻因的慵懒商贾皮囊被撕开,露出了内里那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吗,大周第一武王,赵承泽的獠牙。
“谁敢动她?”
这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让室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十三。”
赵承泽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这漆黑的夜色。
“按照大周律例,查办这种涉及内务府和皇商的大案,需要刑部立案,大理寺复核,御史台监察,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少说得磨个一年半载。”
他转过身,看着十三,眼神睥睨,“但是她在等。”
“等着还小七一个真相。”
“我怎么能……让她等那么久?”
“王爷的意思是……”十三心中一凛。
“规矩,是给弱者定的。”
赵承泽冷冷道,“我是谁?我是赵承泽。”
“如果连这点小事,我都需要顾及那些条条框框,需要看那群贪官污吏的脸色……”
“那老子这二十年的仗,白打了?这大周的江山,白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