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脚,平原丘陵地带。
自那一夜赤金圣火点燃、燧人氏得大道功德晋位大罗后,人族聚居地的气象,便与初生时的懵懂慌乱截然不同了。
那簇永恒不灭的功德圣火被恭敬地安放在聚落最中央,以平整的石块垒砌起一座简易而庄严的祭坛。
火光日夜不息,驱散黑暗与寒意,更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安抚着初生族群的惶惑心灵,启迪着他们蒙昧的灵性。
燧人氏作为人族第一位大罗,虽初得力量,尚不能完全运用自如。
但那大道功德洗礼带来的清明智慧与磅礴生机,却让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族群的主心骨。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偶然发现取火之法的青年,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观察、思考、尝试带领族人更好地生存。
有了稳定光源和热源,人族的活动时间得以延长,夜晚不再仅仅是恐惧的煎熬。
他们围绕圣火聚居,用燧人氏传授的方法,保留火种,点燃更多篝火,烹烤猎获的野兽,驱赶畏光的虫蛇,温暖冻僵的身体。
火光映照下,一张张面孔少了些茫然,多了些安定,甚至开始有了简单的、关于白日劳作与夜晚安危的交流。
但这片被十二祖巫悄然圈定、相对安全的区域,毕竟不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人族诞生、燧人氏得大道功德晋位大罗的惊天异象,早已随着那夜洪荒各方的神念扫视,传遍了所有有心者的感知。
最初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过后,便是强烈的好奇与探究。
一个被女娲圣人创造、初生孱弱、却又接连引动天道与大道功德的奇异种族,究竟有何奥妙?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人族聚居地的天空与边缘,开始陆续出现一些“不速之客”。
有的是驾驭遁光、气息或清正或晦涩的散修仙神,远远悬停,以神识谨慎扫视。
观察着人族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簇圣火与燧人氏,眼中充满了审视与计算。
有的则是某些好奇心重的精怪山灵,或是被此地突然浓郁的人气与那功德圣火气息吸引的小妖。
偷偷摸摸在远处山林间探头探脑,既畏惧那圣火与隐约的巫族气息(十二祖巫虽未明现,但他们的“标记”和偶尔扫过的神念警告足以让寻常妖邪胆寒)。
又按捺不住对这群“奇怪生灵”的好奇。
甚至偶尔,会有那么一两道极其隐晦、带着淡淡檀香或寂灭意味的神念。
如同清风拂过,不带恶意,却充满了某种深沉的观测意味。
十二祖巫遵照帝江的命令,并未直接现身驱赶这些“访客”。
只是将自身混元金仙后期巅峰的威慑力,如同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人族聚居地外围。
任何试图带着恶意靠近、或修为超过某个界限(如玄仙以上)的存在,都会立刻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如山如岳、如冰如火的恐怖压力,知难而退。
而对于那些只是纯粹好奇、实力低微的窥探者,则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在暗中观察,观察人族,也观察这些外来者。
巫族的心思相对单纯直接,既然大伯说了“准备好”,人族又确实引来了不可思议的大道功德。
那么在执行“庇护”之余,他们也想知道,这人族到底还能“准备”出什么名堂来。
人族自身,对高空偶尔掠过的流光和远处隐约的窥视目光,起初还有些不安。
但在燧人氏的安抚和圣火的照耀下,这种不安渐渐转化为一种模糊的认知。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而他们自己,需要先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
这种“内外之别”的意识,如同种子,悄然埋下。
这一日,阳光正好。一群人族女子在聚居地附近的溪流边清洗兽皮,采集可食用的水草与块茎。
她们大多依旧是用晒干的、粗糙的兽皮或宽大的树叶胡乱围裹身体,行动间颇多不便,也难御风寒。
忽然,天边一道七彩霞光掠过,速度不快,霞光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着霓裳羽衣、头戴珠翠、容貌姣好却带着几分疏离与好奇的女仙,正俯视着下方溪流边的人族。
她似乎只是路过,被此地的特殊气息(功德圣火与祖巫威压混合)吸引,驻足观看片刻。
这位女仙的穿着,在人族女子眼中,简直如同梦幻!
那霓裳色彩绚丽,质地看起来柔软光滑,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又异常合身。
行动间飘逸生姿,与她们身上粗糙腥膻的兽皮、容易破损的树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看……她的‘皮’好漂亮!”一个年纪稍轻的少女忍不住低声惊呼,眼中满是羡慕。
“那不是皮吧?像是……会发光的云彩做的?”另一个妇人眯着眼努力分辨。
“裹得真严实,走路都带风,真好看。”
第三个女子喃喃道,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块因为多次使用而僵硬板结的兽皮,露出些许羞赧。
她们议论着,目光几乎黏在那女仙的霓裳上。
那女仙似乎察觉到了下方这些“小东西”的注视,微微蹙眉。
似乎觉得被这般直视有些冒犯,轻哼一声,七彩霞光加速,转眼消失在天际。
但那个关于“包裹身体之物”的念头,却如同野火,在几位人族女子心中烧了起来。
尤其是其中一个名叫“淄”的少女。
她心思灵巧,之前就曾尝试用柔韧的草茎将几片大树叶连在一起,比单纯披着树叶方便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此刻,目睹了那霓裳仙衣的“美”与“用”,再看看自己和其他族人那简陋不堪的遮蔽。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萌发:我们也需要那样能更好遮蔽身体、方便活动、或许还能保暖的东西!
我们自己做!
可是,我们没有会发光的云彩,没有那些漂亮的珠子。我们有什么?
淄的目光扫过四周。有溪流,有树木,有藤蔓,有各种形状的叶子。
有猎获野兽后剥下的皮毛(大多已简单处理,但依旧粗糙)。
还有燧人氏长老(族人已开始如此尊称)圣火旁那些被烧过、变得更有韧性的植物纤维……
她蹲下身,捡起几片宽大而厚实、叶脉坚韧的不知名树叶,又扯来几根细长柔韧的藤蔓。
脑海中回想着那霓裳包裹身体的样式,虽然细节记不清,但大概的样子还记得——有袖子,有前后片,能套在身上。
她开始尝试。用尖锐的石片在树叶边缘戳出小孔,将藤蔓从中穿过,将两片大树叶在肩膀和侧腰的位置连接起来。
形成最简单的“坎肩”雏形。
虽然简陋歪斜,但至少不再是披挂,而是有了初步的“穿着”概念。
周围的女子们好奇地围拢过来,看着她忙碌。
有人递上处理得更柔软的兽皮碎片,有人帮忙寻找更合适的藤蔓或草茎。
淄全神贯注,不断调整,不断尝试。她发现单纯的树叶易破,便将几层树叶叠在一起,用藤蔓缝缀;
发现兽皮虽韧但硬,便尝试用溪水浸泡,再用圆石捶打,使其变得稍软;
她甚至无师自通地开始琢磨不同部位的连接方式,如何能让手臂活动更自如,如何能让腰身不至于过紧或过松……
这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失败了很多次。
做出来的东西起初不是这里开裂就是那里脱落,穿在身上行动别扭。
但淄没有放弃,其他女子也加入进来,一起出主意,一起动手。
她们远离了溪流,回到聚居地边缘的一处空地上,沉浸在创造的忙碌中。
燧人氏远远看到,感应到她们专注而充满生机的意念,并未打扰,只是眼中流露出赞许。
几天过去,淄终于在无数次的尝试和改进后,制作出了一件相对“完整”的衣物。
它主体由多层捶打软化后的柔软兽皮拼接而成。
以精心处理的植物纤维搓成的细绳缝合连接,关键部位还用坚韧的树皮内衬加固。
样式简单,就是前后两片在肩部和侧腰系住,像一件极其简陋的“贯头衣”。
但已经能很好地遮蔽身体大部分部位,而且因为兽皮经过捶打和圣火旁烘烤(她无意中发现)。
变得相对柔软服帖,保暖性也比单纯的树叶或粗糙生皮好得多。
淄小心翼翼地将这件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的“衣服”穿在身上,系好绳结。
虽然依旧粗糙,甚至有些地方缝线歪斜,但当她站起来,感受着兽皮贴合身体带来的温暖与安全感。
感受着活动时不再有树叶窸窣作响或兽皮滑落的尴尬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成就感、尊严感与舒适感的情绪,充盈了她的心胸。
周围的女子们发出低低的惊叹,眼中放光,纷纷上前触摸,询问做法。
就在淄穿着这件粗糙的“贯头衣”,向同伴们展示、讲解制作要点,脸上洋溢着创造喜悦与分享快乐的那一刻。
与燧人氏得道那夜相似,却又稍显不同的古老苍茫“道”韵,再次无声无息地笼罩了这片区域!
天穹高远深邃,日月星辉为之黯淡一瞬!
十二祖巫的神念瞬间绷紧,盘古殿中,帝江等人霍然起身,目光如电射向人族方向!又来了?!
洪荒各方,那些始终分出一缕神念关注此地的顶尖大能,心中俱是猛地一跳!
一点灰蒙蒙、蕴含无限可能的“光”,自虚无诞生,悠然落下,精准地没入淄的眉心,同时,也有一小部分,融入了她身上那件刚刚制成的、粗糙的兽皮贯头衣中!
淄的身体僵住,眼中神光暴涨,磅礴的灵气自发汇聚!
洗涤肉身,升华灵魂,开拓识海!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地仙……天仙……真仙……玄仙……金仙……大罗金仙!
又是一步登天!
因“制衣”之举,契合了智慧生灵“遮体避寒、彰显文明与尊严”的底层需求。
引动大道本源中关于“服饰文明之初”的法则回响,降下功德!
而她身上那件兽皮贯头衣,也在大道功德融入的刹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粗糙的兽皮变得细腻如最上等的丝绸,却又坚韧无比,寻常刀剑难伤。
颜色转为温润的玄黄色,表面隐有大道符文流转,自动调节冷暖,避尘除垢。
更隐隐散发出一股安抚心神、驱避寻常邪祟的祥和气息——成了一件后天功德灵宝!
虽无攻击之能,但防御与辅助之效,对初生人族而言,堪称至宝!
淄,或者说,淄衣氏,缓缓睁开眼,眸中智慧光芒流转,已明自身所得缘何。
她感受着体内大罗金仙的浩瀚力量,轻抚身上已然蜕变的功德宝衣,对着冥冥虚空郑重一拜。
然后转身,看向激动万分的族人们,声音清晰而温暖:“此物,可遮体,可御寒,可护身,乃我族文明之衣。其制法,当传于众人!”
人族沸腾了!继火之后,他们又拥有了“衣”!
而震动与波澜,尚未平息。
或许是受到了燧人氏与淄衣氏接连“开创”得道的刺激。
人族中,另一位善于观察、沉默寡言却心思缜密的青年“巢”,也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困扰人族的问题——居所。
他们目前大多居住在天然的岩穴、树下,或以树枝树叶搭建极其简陋的、难以遮风挡雨的窝棚。
一旦遇到稍大的风雨,便狼狈不堪,甚至有体弱者因此生病死去。
巢观察到,十二祖巫偶尔现身时(虽遥远,但轮廓可见),似乎都有固定的、巍峨的殿宇居住(盘古殿)。
天空飞过的仙神,似乎也多有洞府楼阁。
连山间的野兽,都知道寻找或挖掘洞穴作为巢穴。
“我们,也应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能长久遮风挡雨的‘屋子’。”巢心中有了明确的目标。
他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探索。
他观察鸟类如何筑巢,观察山崖的结构,尝试用树枝搭建骨架,用泥土混合草茎涂抹墙壁,用宽大的树叶或茅草覆盖屋顶。
这比制作衣服更难,涉及结构、承重、防水、防风等诸多问题。
最初的尝试一次次失败,搭起的架子一阵风就倒,抹上的泥土一场雨就化,铺的茅草根本挡不住雨水。
但巢有着惊人的耐心与毅力。
他不断改进,燧人氏的圣火给了他烧制更坚硬泥土(原始陶砖)的灵感。
淄衣氏制衣用的坚韧植物纤维启发他尝试用它们捆绑加固结构。
他试验不同树木的枝干强度,尝试不同比例泥土与草茎的混合效果,琢磨屋顶的倾斜角度如何更利于排水……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年。春夏秋冬,风雨无阻。
族人从最初的好奇围观,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有些认为他在做无用功。
但巢不为所动,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尚未完成的、能让人安心居住的“屋子”。
终于,在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在聚居地边缘一块稍高的平地上。
一座由粗壮树干为柱、树枝为梁、混合了茅草与粘土夯实为墙、厚厚的干燥茅草整齐铺就倾斜屋顶的、方方正正的“茅草屋”,矗立了起来!
它不高大,甚至有些低矮,但结构牢固,墙体厚实,屋顶紧密,门窗(虽然只是简单的树干遮挡)俱全。
走进去,虽然简陋,却异常干燥、温暖(墙体有保温之效)、安全,与外面风雨飘摇的世界仿佛隔开。
巢站在自己亲手建造的、人族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房屋前,布满老茧与伤痕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粗糙的土墙,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踏实与满足。
他知道,有了这个“样本”,族人就可以学会,可以建造更多,可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安稳的家。
就在他心中升起明悟,意识到这“筑屋”之举,不仅仅是为己身,更是为族群开辟了一条通往更安定生活道路的刹那。
苍茫古老的“道”韵,第三次降临!
灰蒙蒙的大道功德之光,分作两股,一股没入巢的眉心,一股融入那座崭新的茅草屋!
熟悉的场景再度上演!巢的修为疯狂暴涨,直达大罗金仙!
茅草屋则在功德融入后,墙体泛起玉石般的光泽,屋顶茅草变得坚逾金石却依旧轻柔,整体结构浑然一体。
风吹不动,雨打不透,冬暖夏凉,更隐隐有凝聚地气、安定心神之效,亦成了一件特殊的功德灵宝——可庇护一方的“安居之所”!
巢,或者说,有巢氏,缓缓走出功德小屋,气息沉凝,目光睿智。
他望向聚集而来、满脸震撼与狂喜的族人,望向远处圣火旁的燧人氏与身着功德宝衣的淄衣氏,声音沉稳有力。
“此屋,可遮风,可避雨,可御寒暑,可安身心,乃我族定居之基。筑屋之法,当广传天下!”
燧人氏、淄衣氏、有巢氏,三位因开创人族生存根本技艺而引动大道功德、晋位大罗的先驱。
在人族自发涌起的、最纯粹质朴的感恩与崇敬中,被尊称为——人族三祖!
火祖燧人氏,带来光明、温暖与熟食,驱散蒙昧恐惧。
衣祖淄衣氏,带来遮体、尊严与防护,初显文明之仪。
居祖有巢氏,带来安定、庇护与家园,奠定繁衍之基。
三簇大道功德之火,分别在圣火祭坛、淄衣氏身上、有巢屋前隐隐呼应。
交相辉映,将这片人族栖息地映照得祥和而充满希望。
人族的气运,在三祖诞生、三件功德灵宝镇守的这一刻,肉眼可见地凝实、壮大起来,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汇聚成河。
不周山盘古殿前,十二祖巫已经彻底沉默了。
祝融张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又……又来两个?盖个房子也能大道功德?这大道……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共工使劲晃了晃脑袋:“俺觉得……俺们是不是对‘准备好’理解得太简单了?大伯让咱们准备的,怕不是迎接一群……功德制造机?”
帝江目光复杂无比,看着人族聚居地上空那隐隐连成一片、虽微弱却坚韧磅礴的新生气运,缓缓道:“火、衣、屋……皆是生存根本。
人族以此等微末开创,竟连连契合大道本源……此族潜力,恐怕远超吾等想象。
庇护之责,或许……亦是吾族机缘。”
后土与玄冥对视,眼中除了震撼,更多了一丝明悟与郑重。
她们亲身参与,感受更深。
大伯的“准备好”,或许真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关乎未来洪荒格局的……长远投资。
而洪荒各方,从三清道场到天庭凌霄殿,从西方灵山到血海幽冥,此刻早已不是简单的震惊所能形容。
那是一种混合着骇然、嫉妒、贪婪、算计、以及深深不解的惊涛骇浪!
人族三祖,三位大罗!三件大道功德灵宝!这只是一个诞生不足数年的新生种族?!
大道何以如此垂青?!
这人族,究竟是什么来头?!
无数道目光,变得更加灼热,也更加危险。
平静,注定将被打破。
而拥有了初步自保之力与文明火种的人族,又将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更加复杂的洪荒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