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席卷整个混沌、决定新旧纪元更迭的惨烈大战,终于走到了尾声。
混沌魔神的尸骸,几乎铺满了新生天地与旧日混沌的交界处。
祂们那蕴含着磅礴法则本源的血肉、破碎的神魂、溃散的大道印记,如同最肥沃的养料,洒落在这片初生的、尚且脆弱的世界雏形之中。
龙尸化作蜿蜒山脉的骨架,凤血浸润出灵脉的源泉,魔神残破的甲壳沉入大地深处,将成为未来神金的矿脉,逸散的魂光升腾,点缀着清寂的高天……
十有八九的魔神,都在这开天辟地的伟力与反噬中,彻底烟消云散,成为了滋养这方新生世界的基石。
唯有少数几个最为狡猾、或是最为幸运、亦或是大道留有一线生机的魔神,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拖着残破不堪、本源大损的魔躯,仓惶遁入了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混沌边缘,或是借助残存的神通,隐匿于新生天地的某些阴暗角落,再不敢露头。
时辰魔神的身影在时间长河中淡去,只留下一串血色的时光涟漪;
杨眉老祖的杨柳真身几乎被斩尽,只余一点核心灵光裹着残破的空间法则遁走;
罗睺的魔躯崩灭了九成,带着滔天的恨意与几乎熄灭的魔焰,沉入了大地最深处的污秽之所;
鸿钧的身影最早消失,不知去往何处算计……
喧嚣震天的战场,骤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地水火风在新生天地间逐渐平息的呜咽,以及那顶天立地的巨人,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盘古,他做到了。
他以一己之力,斩杀了无穷无尽的混沌魔神,劈开了永恒的死寂混沌,硬生生撑起了这清浊分明的浩瀚天地!
但他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混沌青莲早已在他脚下彻底凋零、崩解,莲台化作无数流光没入天地,叶片花瓣消散于无形。
造化玉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华黯淡到了极致,最终发出一声哀鸣,碎成数片,带着残留的三千大道感悟,射向天地各方,不知所踪。
而他手中那柄伴随他完成开天壮举的开天斧,也因承受了太多大道反噬与魔神临死反扑的力量,斧刃上布满了缺口,最终在他手中,嗡鸣着解体,斧柄化作尘埃,斧刃碎片则携带着无上锋芒,散落于新生世界的各处。
他伟岸的身躯,布满了无数深可见骨、甚至贯穿躯干的恐怖伤痕,混沌色的血液几乎流尽。
他那支撑天地的脊梁,已然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弯曲,双臂肌肉崩裂,颤抖着,却依旧顽强地支撑着那不断上升的苍穹,双脚深陷入不断下沉的大地。
他的气息,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微弱到了极点。
半步大道巅峰的磅礴生命本源,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九成九。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那如同山岳般的头颅,望向了鸿蒙被定住的方向。
隔着新生天地那尚未完全稳定的、扭曲的光影,隔着依旧在缓慢流淌的混沌气流,兄弟二人的目光,再一次交汇。
盘古的脸上,没有了厮杀时的狰狞与决绝,也没有了醉酒时的迷茫与痛苦,只剩下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平静,一种夙愿得偿的释然,以及……一种深深的、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眷恋与不舍。
他对着鸿蒙,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却无比纯粹、无比温暖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在说:“大哥,你看,我做到了。
我没让你失望吧?只是……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了。”
就在这笑容绽放的瞬间——
鸿蒙只觉得周身那如同万古玄冰般坚固、将他死死禁锢的大道之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消失了!
是盘古完成了开天使命,大道兑现了承诺,撤去了对他的封锁!
“二弟——!”
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悲愤、担忧、急切,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
鸿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周身鸿蒙紫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紫色惊鸿,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顶天立地的巨人!
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便跨越了那看似遥远无比的距离,来到了盘古的面前,来到了这天地初开的中心。
近距离看着盘古,那触目惊心的伤势,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之火,让鸿蒙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二弟!撑住!”
鸿蒙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双手疾速结印,眉心紫光大盛,那具早已炼制完成、一直在他鸿蒙本源空间内温养的“新身体”被瞬间召唤而出!
那身体与盘古有着八九分相似,通体流转着鸿蒙紫气与混沌青莲的生机道韵,散发着混元大罗金仙级别的波动,静静悬浮在盘古面前。
“就是现在!二弟!快!分出你的本源精血与核心神魂,融入这具身体!”
鸿蒙焦急地大吼,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快啊!”
盘古那巨大的、已经开始失去焦距的眼眸,看了看那具与他气息同源的身体,又看了看眼前焦急万分、紫气都有些紊乱的大哥,他那疲惫到极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憨厚而带着歉意的笑容。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与力气,他逼出了心头最后一滴、也是最精纯的那一滴赤金色精血,同时,将他那承载着“盘古”这个存在最核心意识、最根本记忆的一缕本源神魂,强行从即将溃散的庞大神魂中剥离出来!
这个过程,无疑加剧了他的痛苦和消耗,他那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又透明、虚幻了几分。
那滴赤金精血与那缕混沌色的神魂之光,如同归巢的乳燕,精准地投入了那具新身体的眉心之中!
“嗡——!”
新身体猛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原本略显呆滞的面容瞬间变得鲜活,充满了盘古那特有的、憨直而纯粹的气息!
眼睛缓缓睁开,虽然带着初生般的迷茫,但眼底深处,却是盘古独有的神采!
成功了!这具身体,成功承载了盘古最核心的本源与意识!
也就在这一刻,盘古那顶天立地的庞大身躯,终于到了极限。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承载着他延续的新身体,又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了鸿蒙一眼,仿佛要将大哥的模样,刻入永恒。
然后,他发出了在这世间最后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叹息。
支撑着天地的双臂,终于无力地垂下。伟岸如山岳的身躯,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无穷无尽的造化洪流,涌向这方他亲手开辟的天地!
他的气息,呼啸成风云!
他的声音,轰鸣成雷霆!
他的左眼,飞上高天,化作了至阳至刚的煌煌大日,普照万物!
他的右眼,升腾而起,化作了至阴至柔的皎皎明月,温润世间!
他的四肢五体,化作了支撑天地的四极五岳,巍峨雄壮!
他的奔腾血液,化作了滔滔江河、浩瀚湖海,滋养大地!
他的筋脉脉络,化作了纵横交错的山川地脉,勾连四方!
他的骨骼牙齿,化成了埋藏地下的金石宝玉,蕴含灵机!
他的毛发髭须,飞散开来,化作了遍布大地的草木森林,生机盎然!
他那尚未完全逸散的庞大神魂碎片,混合着最后的力量,化为了点点星辉,布满了苍穹,也有一部分沉入大地,孕育着未来的先天之灵……
甚至连他身躯上那些与魔神搏杀留下的伤痕,也化作了天地间的险峻峡谷、幽深洞穴,记录着那场开天的惨烈。
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到极致的生机与造化之意,随着盘古身躯的衍化,轰然充斥了整个新生的世界!
原本躁动不安的地水火风迅速平息,清浊之气彻底稳固,天地规则变得清晰而有序。
鸿蒙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发生在瞬息之间的、无比壮阔、又无比悲凉的景象。
他看着那熟悉的巨人消失,看着日月星辰诞生,看着山川河流成型,看着草木破土而出……整个世界的框架,在他眼前,以他兄弟的血肉神魂为代价,飞速构建、完善。
他怀中,是那具成功承载了盘古核心意识、已然陷入沉睡的新身体,气息平稳,只是需要时间来彻底融合与恢复。
而眼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生机勃勃的“洪荒”世界的诞生!
一种明悟,伴随着巨大的悲伤与空茫,涌上鸿蒙的心头。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低沉,在这初开的天地间轻轻回荡:
“真的是……鲸落万物生……”
一头支撑天地的巨鲸陨落,其庞大的身躯,滋养了整片海域的无尽生灵。
而他的二弟盘古,这尊半步大道巅峰的混沌巨人,以其身化万物,滋养、构建了这方浩瀚无垠的洪荒天地!
这是最伟大的奉献,也是最残酷的别离。
鸿蒙紧紧抱住了怀中沉睡的新身体,仿佛抱住了最后的希望与寄托。
他抬起头,望着这方崭新的、用他兄弟生命换来的世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悲伤,有怀念,有愤怒,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二弟,你安心睡吧。”他对着怀中的身体,也对着这方天地,轻声说道,“大哥答应过你,会替你……好好看着这个世界的。”
初开的洪荒,沐浴在日月交辉的第一缕光芒中,静谧而壮美。
唯有那站立在天地中央的紫色身影,以及他怀中沉睡的希望,见证着创世之初,那声无人听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