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
巨大的惯性让抱着我的人踉跄退后两步才稳住,我的脸颊撞上冰冷坚硬的护心镜,鼻尖萦绕着一丝熟悉的、清冽又带着风尘的气息。
惊魂未定中,我抬起苍白汗湿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惊恐、后怕,甚至有些扭曲的面容。那双总是深沉难辨的眼眸,此刻瞳孔紧缩,里面翻涌着近乎失控的骇然与失而复得的剧颤。
是……萧景琰!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紧紧地抱着我,手臂勒得我生疼,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我脸上,急速检查我是否受伤,声音沙哑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惶乱:“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说话!”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 我刚吐出一个字,喉间腥甜上涌,忍不住咳了一声,眉头紧蹙。
这一咳仿佛惊醒了萧景琰,他立刻松了些力道,但手臂依然牢牢圈着我,迅速扫视我全身,目光最终落在我后背箭矢撞击的位置,那里的外衣已被划破,露出底下暗金色的软甲纹路。他显然是认出了那软甲的来历,紧抿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是松了口气。
“无事……有软甲挡着。” 我强忍着不适,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多谢殿下相救。请松手。”
萧景琰将我往他身后一带,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我,同时另一只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上,目光如寒冰利刃般射向残余的匪徒,方才面对我时的惶乱瞬间被凛冽的杀意取代。
“一个不留。”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浸透骨髓的寒意,是对他身后那些不知何时出现、手持劲弩、训练有素的黑衣侍卫下的命令。
“是!”
弩箭再次疾射,残余的匪徒顷刻间被清扫殆尽,只留一地哀嚎与尸首。那疤脸头目见势不妙想逃,被白狼一个猛扑咬断喉咙,当场毙命。
战斗在萧景琰带来的生力军介入后迅速结束。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嫡姐第一时间冲到我身边,脸上还溅着血点,紧张地扶住我:“年年!你怎么样?伤到没有?” 她看到萧景琰,明显一愣,眼中闪过警惕和疑惑,但还是匆匆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景琰转向我们:“京中收到北疆战局有变、长卿遇险的密报,父皇……与皇祖母皆十分忧心。孤此行,是前来查探接应,务必要找到长卿的下落,生要见人……”他顿了一下,目光极快地掠过我苍白的脸,“……要带他回去。”
我按着疼痛的肋下,后退一步,与嫡姐站在一起,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殿下身系国本,亲涉险地,未免……”
“正是因为身在其位,才更不能让忠臣良将寒心,更不能让为国流血的将士无人问津。”萧景琰打断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多谢殿下及时援手。殿下军务繁忙,臣妇不敢叨扰,就此别过。”
“沈微年!” 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怒和……痛楚?他上前一步,似是想抓住我的手腕,却在看到我戒备的眼神和嫡姐立刻挡在前面的动作时,硬生生停住。
他努力平复语气,目光深深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情绪,“你可是要去黑石城?”
“是。”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的夫君在那里,生死未卜,我必须去。”
“你知不知道前面有多危险?黑石城附近现在鱼龙混杂,溃兵、流匪、还有不明势力盘踞!就凭你们几个,加上这几头狼,能闯过去吗?刚才差点就……” 他语气急促,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后怕。
“刚才若非殿下,臣妇或许已遭不测,再次拜谢殿下救命之恩。” 我再次行礼,语气恭敬划清界限,“但寻找夫君,是臣妇的本分,亦是决心。纵有万险,亦不敢辞。殿下身系国本,当以安危为重,不该在此险地久留。”
我每一句“臣妇”,每一次划清界限的疏离,都像是一把钝刀,割在萧景琰心上。他脸色微变,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和痛苦。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太子应有的冷静自持,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残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黯然。
萧景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痛色,但很快被坚毅取代。“前面只会更危险。溃兵、流匪、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黑石城如今情况不明。”
他目光扫过天青地白和嫡姐,最后落回我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决断,“既然目标一致,便同行。孤带来的都是精锐,熟悉北疆情况,一起走,安全更有保障,也能更快找到他们。”
殿下,这不妥……” 嫡姐忍不住开口,她显然对与太子同行充满顾虑。
“没有什么不妥。” 萧景琰语气不容反驳,他看着我们,“谢家兄弟为国征战,如今一伤一失踪,朝廷岂能坐视其家眷涉险而不管?护你们周全,是朝廷的责任,亦是孤……身为太子的责任。”
他停顿了一瞬,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孤不能让你们两个女子……再像刚才那样涉险。一起走,这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
他将“责任”二字咬得很重,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划定一条他不能逾越的界限。
最后那句话轻不可闻,却重重砸在我心头。我看了一眼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终究没有再出言拒绝。他说得对,多一份力量,早日找到长卿的机会也会大增。个人的戒备与隔阂,在生死时速面前,不得不退步。
我看向嫡姐,她眼中仍有疑虑,但更多的是对尽快找到谢长渊的迫切。天青地白也微微点头,显然认可同行能极大增加胜算。
沉默了片刻,我终于垂下眼帘,不再看他:“既如此……便有劳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