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面露难色,顺着话头低声道:“娘娘说的是,此举确实可疑。可……依老奴愚见,若真是设计,她一个想着太子妃位子的人,怎会……怎会去设计皇上?这于理不合啊,莫不是脑子被……?” 嬷嬷未尽之语,显然是觉得此举愚蠢透顶,目标与结果完全背离。
皇太后闻言,眉头蹙得更紧,手指缓缓拨动佛珠,陷入了沉思。嬷嬷的话不无道理,柳如兰曾是东宫太子妃的有力人选,如今这阴差阳错,确实透着诡异。但无论如何,皇帝这逾制的册封,已将她与柳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也狠狠打了皇后的脸。
“这后宫,怕是要起波澜了。”她最终沉声吩咐:“去,请皇帝过来,哀家要亲自问问他!便是忠勇伯府的嫡女,也没有这样破格晋封的道理!
然而,还未等皇太后召见皇帝,就见一嬷嬷禀报说皇后娘娘得知了柳如兰封贵妃的消息。当即勃然大怒,凤驾直接冲向了柳家安置的营帐。皇太后闻报,立刻起身,沉声道:“走,去看看,不能让她闹得太过难看!”
我们赶到时,正听见帐内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以及皇后压抑着怒火的斥责:“好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本宫真是小瞧了你的手段!”
帐内,柳如兰捂着脸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忠勇伯夫妇则跪在一旁,连连叩首:“皇后娘娘息怒!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 这话听着是请罪,实则也是将难题抛回给了皇家。
皇帝匆匆赶到,脸色阴沉,显然对皇后的举动极为不满。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如兰,沉声道:“皇后,注意你的身份!此事朕自有决断,贵妃之位已定,毋庸再议。你先回宫去,冷静冷静!”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最终在皇帝威严的目光下,含恨离去。
而远远站在人群之后的崔瑾瑶,此刻脸上那惯常的温婉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千算万算,算准了柳如兰的野心和手段,也算准了借此能除掉这个背景强大的可能对手,把她困入后宫,却万万没算到皇帝会直接给予她如此高的位份!
贵妃……那可是仅次于皇后的尊贵位置。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暗恨:柳如兰,我倒是小瞧你了,这一步登天的本事,真是好得很!
柳如兰在众人或鄙夷、或羡慕、或忌惮的目光中,慢慢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与野心。
这一步,虽然凶险,虽然出乎意料,但结果……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这皇家之门,她算是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闯进去了。
皇太后端坐在正椅之上,此刻面容已恢复了惯有的雍容与威仪,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与冷冽。柳家的人个个屏息凝神,姿态谦卑。
“事已至此,” 皇太后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旨意已下,柳氏既蒙圣恩,便入宫侍驾,哀家与陛下,自不会亏待了她,也不会薄待了柳家。”
她目光缓缓扫过柳家众人,那目光看似平和,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让柳家人头垂得更低。
“皇家体面,臣子体面,总归都是体面。面上该有的风光,哀家会给你们,谨记圣恩,恪守臣子本分,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这份‘恩宠’。”
皇太后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当下的场面,全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也暗含了告诫与审视。恩威并施,方是御下之道。
柳家人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恩,口中尽是感激涕零之语,方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我上前,轻轻扶住皇太后的手臂,低声道:“您累了吧,我扶您回去歇息。” 她微微颔首,将一部分重量倚靠在我身上,任由我搀扶着,缓步走向她的凤帐。
回到帐内,我扶她坐下,见她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疲惫与郁色,便悄声走到她身后,用指尖不轻不重地为她按揉着太阳穴。她闭上眼,似乎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但紧绷的肩线显示出她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
帐内熏香袅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沉静。“让他进来。”
陛下走了进来,神色复杂,带着几分愧疚,几分身为帝王的固执。他挥手示意侍从退下,我见状,正要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
“你留下吧。” 皇太后的声音响起,阻止了我的动作。她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前方某处虚空,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没什么是不能听的。闹到这般田地,左右所有人都知道了,多你一双耳朵,又有何妨!”
我心头微震,只得垂首应了声“是”,退至帐内阴影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正是在这时,皇太后猛地一拍案几,方才在外人面前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打破,那积压的怒火与失望汹涌而出。
“跪下!”
皇太后猛地一拍案几,声音不大,却带着金石之音,惊得我心口一跳。
陛下似乎也未曾料到母亲会如此动怒,微微一怔,但还是依言撩起龙袍,端端正正地跪在了皇太后面前:“母后息怒。”
“息怒?你让哀家如何息怒!” 皇太后胸口起伏,目光如炬,牢牢锁在儿子身上,“你是皇帝,是天下人的表率!那柳如兰是什么人?她此前也曾是东宫太子妃的考量人选之一!你这般行事,将自己儿子的颜面置于何地?将皇家的体统置于何地!你这是要让全天下人看我们萧氏皇族的笑话吗?!”
她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颤音,“为了一个心思不纯的女子,你竟如此昏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