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站在廊下看了片刻,寒风卷着雪沫扑面,带来一阵寒意。便转身回了屋子,重新拾起那卷杂记,试图将心神沉入书页之间。
祖母前两日略感风寒,虽不严重,但为免病气过给家人,便在福安堂静养,吩咐我们无事不必去请安。
嫡母林氏一早便因府外一处陪嫁田庄的年尾对账出了些急务,需亲自前往处理,此刻也不在府中。偌大的将军府内院,一时只余我一人主事,显得格外宁静。
然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夹杂着马蹄声、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嫡姐沈明珠那拔高了音调、带着气急与辩解的清脆嗓音。这动静打破了雪后的静谧,也让我心头莫名一跳。
这动静突兀地打破了雪后府的宁静,也让我的心莫名一紧。祖母在福安堂静养,嫡母出府处理田庄急务,此刻府中能主事的女眷,似乎只剩我了。
我蹙了蹙眉,拢紧身上的裘衣,快步穿过连接内院的回廊,向前厅方向走去。刚踏入前厅的院落,便看见嫡姐沈明珠正被几名面生的宫中内侍“请”了回来。
她几缕发丝垂在颊边,脸颊因寒冷和激动泛着红晕,气息微喘。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根精致的银链,链子另一端拴着的小狼倒是无恙,只是幽绿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呜噜声。
她身后跟着那几名面生的宫中内侍!为首的太监年约四十,面白无须,脸色沉静中透着一丝不易接近的疏离,他身后跟着几个低头垂手、神色紧张的小黄门。
这番阵仗,让这平日里只是用来接待寻常客人的前厅,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紧张。
“年年!”嫡姐见到我,更加委屈,“他们……他们……”
“姐姐莫急,”我稳住心神,上前一步,将她稍稍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为首的太监,微微颔首,“这位公公,不知所为何事?可是家姐在外有何冒犯之处?竟劳动宫中贵人遣各位亲至?”
那为首的太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似乎有些讶异于我的镇定,随即规矩地行了个礼,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宫中人特有的审慎与压力:“这位想必是沈二小姐了。咱家奉贵人之命前来,确实是为着沈大小姐携这……这狼犬在外,惊扰了贵人銮驾,又冲撞了承恩候府公子一事。”
嫡姐在一旁忍不住,急声辩解道:“年年,不怪我!是承恩侯家那个混世魔王先惹事!我都紧紧牵着链子,一再告诫他这是狼,不能靠近,他偏不听,还拿着马鞭非要来戳它的鼻子!小狼是被吓到了,才龇牙低吼了一声,往前挣了一下,根本就没碰到他!结果他自己胆小鬼,吓得从马上摔下来,跌进雪堆里,除了沾了一身雪,连皮都没破一点,就开始嚎啕大哭,惊动了在附近别院赏雪的贵人!”
那太监面无表情地听着,待嫡姐说完,才缓缓接口:“二小姐明鉴,贵人未受惊扰自是万幸,只是承恩侯公子确实受了惊吓。贵人的意思是,此等猛兽,养在府中无妨,带出府门终究欠妥,易生事端。还请府上日后严加管束,以免再惊扰他人,伤了彼此和气。”
此事可大可小,关键在于态度,既要平息贵人不满,也要维护将军府尊严。我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恭敬,声音清晰而诚恳: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传达贵人教诲。家姐年少,携幼兽外出赏雪,本是无心之失,未曾想竟惊扰了贵人,冲撞了承恩侯府公子,实属不该。” 我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姿态恭敬,“我代家姐,并向贵人与承恩公府致歉。”
那太监见我态度谦和,脸色稍霁。
我继续道,声音平稳:“这狼崽自幼在府中长大,颇具灵性,一向温驯亲人。今日龇牙示警,确系受外物强烈挑衅、惊吓所致,并非主动攻击。自然,公公所言极是,猛兽终非玩物,带出府门确有不周之处,是我将军府管教不严。”
我话语微顿,目光坦然看向他,“请公公回禀贵人,沈家定会谨记教诲,日后必当严加约束,绝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待明日,定会备帖,亲自前往承恩侯府,向承恩侯夫人说明原委并致歉,必不令公子白白受惊。”
“至于这狼崽……说来它并非寻常野兽。它父亲如今正追随于谢将军麾下,于边关效力,亦算是为朝廷、为陛下尽忠。还望贵人体恤北疆将士戍边之苦,海涵今日这场意外惊扰。”
一番话下来,既全了礼数,也给足了对方台阶。
那太监能在宫中立足,自是精明,闻言脸色彻底缓和下来,甚至嘴角牵起了一丝笑容:“二小姐年纪轻轻,却如此明事理、识大体,咱家佩服。既然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便好。北疆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咱家心中亦是敬重万分。贵府既如此深明大义,咱家定当将二小姐之意,原原本本回禀贵人。告辞,告辞。”
送走了这一行内侍,屋内的空气仿佛才重新流动起来。
嫡姐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后怕道:“吓死我了!年年,幸好你来了!我刚才脑子都懵了,差点就跟他们吵起来……”
我转身看向她,心中虽也松了口气,但语气不免带上了几分严肃:“姐姐,今日之事,确是鲁莽了。京城之地,权贵云集,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承恩公府……唉,但愿明日去致歉,能顺利平息此事。”
嫡姐自知理亏,蔫蔫地低下头:“我知道了。”
我站在前厅门口,看着窗外依旧纷扬的雪花,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一件看似简单的意外,都能迅速牵扯出宫中贵人与公府权贵,这京城的冬日,远比看上去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