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卿却浑不在意,只低头看着我,眼底笑意更深,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既承了它们的救命之恩,”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我耳中,“便该护它们周全。从今往后,它们便是我的责任——亦如你一样。”
我心尖一颤,接过其中一只。小狼崽温热柔软的身体在我掌心轻轻蠕动,带来一阵奇异的暖流。
我走到白狼跟前,蹲下身,与它那双深邃的绿眸平视,声音轻柔而真诚:“这里不安全,跟我回家,好吗?我会保护好你和你的孩子。”
白狼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低头看了看我怀中安睡的小狼崽,最后望向谢长渊方向——。
白狼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仿佛在与伴侣交流,随即,它竟颇具灵性地点了点头,主动向前,用它冰凉湿润的鼻子,极轻地蹭了蹭我的手背。
“天啊,它竟真的听得懂!”嫡姐在一旁看得分明,脸上的恐惧渐渐被惊奇取代,她也大着胆子,从我手中接过一只小狼崽,动作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变得自然轻柔。
谢长渊则沉稳地上前,尝试靠近那虚弱的母狼。母狼起初警惕地缩了缩,发出低呜,但在白狼回头,发出一声安抚般的短促低嚎后,它渐渐平静下来,默许了谢长渊小心地将其抱起。
于是,在这晨光熹微的林间,形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冷峻沉稳的谢长渊怀中抱着虚弱的母狼,我和嫡姐沈明珠各抱一只酣睡的狼崽,白狼虽步履因伤而略显蹒跚,却时不时停下,回头用那双绿眸确认家人的安全。谢长卿则走在我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守护着这奇异的“一家人”。
晨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我们身上投下跳跃斑驳的光影。我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个洞穴入口,在渐亮的朝阳中,显得格外宁静平和,仿佛已将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与温暖相依,悉数封存于沉默的岩石之中。
“长卿,”谢长渊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如磐石,将我的思绪拉回,“此次事件,你怎么看?”
谢长卿沉吟片刻,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透过层层枝叶回望着昨夜的激战:“昨夜我与他们几度交手,这些人绝非寻常匪类。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其中不乏真正的高手,但也混杂着一些身手平庸的。”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这些人显然是经过周密计划的,选择在广济寺春祈日动手,正是因为往来皆是权贵重臣的家眷。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以家眷为质,牵制朝中重臣,扰乱朝堂。”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轻叩:“我猜测他们应是分成三队行动,一队负责制造混乱,一队专司掳人,还有一队在外围策应。”
我心中一动,果然与皇太后分析的一般无二。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谢长卿的肩头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长渊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赞许:“幸好你昨夜通知及时,才能迅速调兵围山,救下不少人。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还有好些女眷不知所踪。”
这时,嫡姐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指尖冰凉:“我听说……听说好多府上的小姐夫人都不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化作一声叹息,“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都明白其中的分量。这些重臣女眷若真的落入敌手,朝堂必将大乱。
我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冷汗正慢慢浸湿我的衣袖。想到她们可能遭遇的命运,我的心不由得揪紧。
“我昨夜被追时,”我轻声插话,回忆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看见他们押解着一些人,往西边的山谷去了。”
“西边山谷”谢长渊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投向西方,“那里地势险要,直通关外。他们是早有准备。”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过昨夜得到消息后,已派了主力往西边追击,希望能救回那些女眷。”
谢长卿叹了口气:“及时展开的搜寻,希望能找到更多幸存者。不过……”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怀中的小狼崽,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大家都清楚,即便找到,这些女子……”
他没有说完,但我们都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个世道,被匪徒掳走的女子,即便侥幸生还,这一生也已然毁了。我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小狼崽,它粉嫩的鼻子轻轻抽动着,似乎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想到那些与我同龄的女子可能面临的命运,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她们不只是无辜的女子,更是博弈的棋子。她们此刻是否还活着?是否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即便侥幸归来,等待她们的又将是怎样冷漠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的余生?想到这些,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长卿沉默片刻,忽然道:“大哥,我还注意到那些匪徒中,有几个人的口音带着明显的北疆腔调。而且他们的刀法,招式狠辣,起手式与收势都与中原武学大不相同,很像北狄军中惯用的‘断魂刀’。”他的观察已经细致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连对方使刀时细微的习惯都尽收眼底。
谢长渊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你确定?”
“确定。”谢长卿点头,语气笃定,“我在兵部的卷宗里详细研究过相关记载。北狄军中这套独特的刀法,讲究以最快的速度取人性命,招式间毫无花哨,与中原武学追求的境界大相径庭。昨夜与我交手的几人,用的正是这种刀法,而且其中一人在使出‘回风斩’时,露出了明显的北狄刀法破绽。”
我听着他们的分析,心中暗暗惊叹。难怪前世他能在北疆屡立奇功,这份敏锐确实非同一般。他不仅仅是在战斗,更是在战斗中搜集线索,分析敌情,这份智慧远超他的年纪。
谢长渊沉吟道,面色凝重:“若真是北狄细作,此事就更加复杂了。北疆战事正紧,他们在这个时候掳掠京中重臣家眷,恐怕不止是要挟这么简单。”
“或许是想制造朝堂动荡,让陛下分心。”谢长卿接口道,他的思维已经跳脱出单纯的武力对抗,进入了更深层的战略分析,“若是几位重臣因家眷被掳而方寸大乱,势必会影响前线军务的决策和后勤补给。更甚者,他们可能想借此在朝中制造恐慌,动摇军心。”
我看着他们兄弟间的互动,忽然想起前世谢长渊战死沙场后,谢长卿被迫弃文从武的往事。这一世,既然让我窥得天机,定要设法避免这场悲剧。而此刻,看着他展现出的军事天赋和洞察力,我更加确信,他本就该是闪耀于沙场的将星。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林间的雾气开始消散,在叶片上留下晶莹的露珠。我们沿着河流继续前行,溪水潺潺的声音格外悦耳。怀中的小狼崽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臂弯里蹭了蹭。这一刻的宁静,与昨夜的惊心动魄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然怀中的小家伙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