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诱人焦香中缓缓醒转的。晨光熹微,透过藤蔓缝隙,在洞内投下斑驳光影。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苗映照着那个侧对着我忙碌的身影。
“长卿!”我惊喜地撑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夜那个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人,此刻竟已坐在火堆旁,专注地翻烤着用树枝串起的鱼。
他闻声回头,眉眼间还残留着未散的疲惫与苍白,却在看见我坐起的瞬间,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醒了?”他将手中烤鱼微微举起,“正好,鱼刚烤好,外酥里嫩。”
白狼安静地卧在对面,幽绿的眸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转动,那目光里竟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近乎温和的审视。
“它倒是盯着你不放呢。”我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触他的额头,那肌肤传来的温热触感如此真实,让我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他自然地握住我探询的手,掌心温暖,唇角微扬,目光转向白狼带着一丝调侃:“不打不相识,是吧,狼兄?”
白狼像是听懂了般,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摆动了两下。
“让我看看你的伤。”我绕到他身后,指尖小心翼翼地掀开他后背的衣衫。目光所及,我心口一紧——那道狰狞的刀伤虽然依旧可怖,但边缘的红肿竟已消褪大半,伤口也开始收敛,不再像昨夜那般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这草药……真是神奇,昨夜还以为你…”我的声音微微发颤,昨夜那濒临失去他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让后半句话噎在喉间。
他转过身,重新握住我的手,目光沉静而温柔,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还没娶到你呢,我怎敢轻易赴死。”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伤口周围的肌肤,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背部肌肉在我触碰下瞬间的绷紧与微颤。“还疼吗?”我轻声问,故意让指尖在那新生的、略显脆弱的皮肉边缘多停留了片刻,既是关切,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亲昵试探。
他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连带着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绯,连声音都变得有些紧绷:“好、好多了……”那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看着他这副与昨夜截然不同的羞涩模样,我心中莫名一软,起了逗弄的心思,不由得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垂:“羞什么……你身上这套干净衣衫,还是我亲手为你换上的呢。”
这话一出,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从耳根到脖颈彻底红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年、年年……这……我……”他眼神游移,几乎不敢与我对视。
看着他这副纯情至极的反应,我忍不住轻笑起来,适可而止地退开些许,正色道:“先吃东西吧,你一定也饿了。”
他明显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忙将烤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鱼递到我面前。我接过烤鱼,大口咬下,却注意到他望向洞外的目光中,那抹温柔的的笑意渐渐被一层忧虑取代。
“你在担心什么?”我咽下口中的鱼肉,轻声问道。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顾虑:“若是被人寻到这里,看见你我在此独处一夜……”他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粗糙的衣角,泄露了内心的不安,“我怕……那些流言蜚语会坏了你的清誉。”
我放下手中的烤鱼,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后认真地望进他写满担忧的眼底:“谢长卿,”我唤他的全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会娶我吗?”
他猛地抬眼看我,漆黑的眸子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漾开惊喜的涟漪,随即毫不犹豫地举起三指,神色庄重如同起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谢长卿此生,非卿不娶。若有违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弃!”
“既然如此,”我轻轻握住他发誓的那只手,将他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手指一根根拢入自己的掌心,“那我们还怕什么闲言碎语?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他的耳尖刚褪下去的红潮又悄然蔓延开来,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无奈与疼惜:“可是……我总不能让你受委屈,被人妄加非议。”
我心中一动,再次凑近他,这一次,我的指尖轻轻划过他那依旧发烫的耳垂,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那若是……我自己愿意,只想对你‘轻浮’些呢?”
他整个人再次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彻底僵住,呼吸明显一滞,结结巴巴地:“我…..我……”那双总是清朗明亮的眼睛此刻漾满了无措与羞赧,竟像是被惊扰的小鹿。
看着他这副纯挚得可爱的模样,我正想轻笑,却见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般,猛地别开视线,用几乎微不可闻、却清晰落在我耳中的声音嗫嚅道:“其实……我、我也想……想你对我……轻浮些……”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惊住了,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心中顿时化作一池春水,柔软得不可思议。这个永远恪守礼节、克己复礼的少年郎,竟愿意为了我,笨拙地尝试放下他自幼坚守的原则。
“谢长卿。”我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望进他慌乱躲闪的眼中,:“你听好,女子的清白,从来不在罗裙之下,不在旁人口舌之间,更不在这一洞一室的方寸之地。”
他怔住了,忘记了羞涩,呆呆地望着我,眼中翻涌着复杂而震撼的情绪。
“清白是皎皎明月,悬于内心,澄澈通透;是铮铮傲骨,存于己身,百折不挠。”
“我与你在此,生死相依,光明磊落,何惧人言?若有人心藏污秽,以狭隘龌龊之见玷污你我之间这份情谊,那污浊的,是他们的心肠,而非我的名节。”
前世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掠过心头——那些被世俗眼光束缚,步步谨慎,最终思虑成疾、误了年华的痛楚,让我此刻的目光更加清明坚定。人言可畏?我既已死过一回,从鬼门关挣脱,这一世,断不会再为他人目光所困,重蹈覆辙。
他良久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眸中翻涌着感动、震撼、释然,以及更加深沉的怜爱。最终,所有情绪化作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我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克制而珍重。
“是我迂腐了。”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发丝,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承诺,“年年,得你此言,是我谢长卿三生之幸。我向你保证,此生绝不负你今日之信,绝不负你此心。”
我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侧肩头,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衣料,感受着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安心地闭上眼:“我信你。”
洞内一时静谧无声,只有篝火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白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假寐。阳光透过藤蔓缝隙,在地上投下跳跃闪烁的光斑,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然而,这份静谧突然被打破——
“年年!沈微年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