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茜纱窗,在临窗的软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承安扶着榻边的小几,颤巍巍地站起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朝我挥舞。
母...妃...他奶声奶气地唤着,摇摇晃晃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连忙张开双臂:承安真棒,到母妃这里来。
小家伙咯咯笑着扑进我怀里,带着淡淡的奶香。我将他搂个满怀,在他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亲。他伸出小手抓住我衣襟上的流苏,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懂的话。
姐姐,快尝尝新做的桂花糕。婉容端着红木食案进来,脸上带着期待,今早采的桂花,还带着露水呢。
食案上摆着一碟晶莹剔透的糕点,每一块都嵌着金黄的桂花瓣。我拈起一块送入口中,清甜的香气立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这手艺越发精进了。我赞道,太皇太后可尝过了?
方才已经送过去了,婉容笑道,太皇太后说比御膳房做的更清香适口呢。
正说着,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采薇打起珠帘,笑着通传:娘娘,娘娘您看谁来了。
年年。祖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抬头,看见祖母站在珠帘外,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她今日穿了那件深青色缠枝莲纹袄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这是她最爱的装扮。
祖母!祖母快来看,承安会走路了。我欣喜地唤道。
祖母快步走来,正要俯身去抱承安,外间忽然传来通传:太皇太后驾到——
珠帘轻响,太皇太后款步而入,她今日穿着常服,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随和。当她看见祖母时,脚步猛地顿住,手中的佛珠地落在地上。
婉清?太皇太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祖母慌忙要行大礼,却被太皇太后一把扶住。两位老人执手相望,祖母眼中泛起了泪光。
太皇太后目光在祖母身上停留片刻,多年不见,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太后娘娘说笑了。祖母垂眸,臣妇已是满头白发,哪里比得上太后娘娘风采依旧。
我看着两位老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正要开口打圆场。
云舒...祖母哽咽着唤出这个尘封多年的名字。
太皇太后一愣,泪水随即落下: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不曾听人这样唤我。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太皇太后轻声问道,声音里满是迟来的牵挂。
祖母轻轻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褪色的荷包。那荷包上的鸳鸯刺绣已经模糊,但一针一线依然清晰可见。
整理旧物时找到了这个。祖母的声音很轻,当年在明轩的书匣里发现它时,我才明白...原来你对他...
太皇太后苦笑着摇头,泪水滴在荷包上:年少时不懂事,但听说你们要成亲那日,我还是在房里哭了整整三天,把眼睛都哭肿了。
祖母握紧她的手,声音哽咽:我们去边关那日,你没来送行...我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了。
我怎会不愿见你!太皇太后急切地解释,那时父亲逼我入宫选秀,我不肯,他们就把我锁在房里。我拼命捶门,手都捶出血来...她的声音低下去,后来我托人给你们捎去七封信,却始终没有回音...
祖母震惊地睁大眼睛:七封信?我一封都不曾收到!边关战乱,烽火连天,多少家书都遗失在路上...她泣不成声,我还以为...以为你恨我夺走了明轩...
太皇太后拭去眼泪,扬起头露出一个倔强的笑容:我楚云舒是那样小气的人吗?更何况...明轩那个呆子,从来心里装的都是你。
祖母轻叹一声,为太皇太后斟了杯菊花茶:边关路远,书信难通。后来又听说您做了皇后,臣妇就更不敢打扰了。
皇后就不是从前的楚云舒了?太皇太后放下玉箸,目光有些悠远,你可知我在宫里,多想念从前与你一同游春、赏雪的日子?那些年在闺中学画、习琴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
祖母的眼眶微微发红,伸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是臣妇的不是。
两位老人相视而笑,笑容里带着岁月的沧桑与释然。
祖母轻声道:明轩临终前还在念叨,说欠你一句抱歉...
都过去了。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如今看到年年和承安,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晚膳时分,太皇太后特意命人准备了祖母年轻时最爱的菜式。烛光下,两位白发老人相对而坐,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还记得那年放纸鸢,你的风筝总是飞得最高。太皇太后为祖母夹了一筷翡翠虾仁。
祖母眼中闪着泪光:那是因为你总在下面帮我拉着线。
夜色渐深,我抱着熟睡的承安站在窗前。月光如水,静静地洒满庭院。
太皇太后来到我身边,轻声道:看见你祖母,就像看见了从前的时光。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这个老朋友。
她转头看我,目光温柔:年年,我从不管后宫之事,待你格外照拂起初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婉清的影子。但现在...她伸手轻抚承安熟睡的小脸,我是真心把你们当作至亲。
我心头一暖,原来太皇太后待我这般好,除了我自身的缘故,还有着对故人的情谊。
太皇太后拉着我的手在庭院中散步。秋夜的月光洒在青石路上,宛如铺了一层银霜。
年年,太皇太后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柳氏快就要解除禁足了。
我脚步微顿,怀中的承安已经睡着了,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宁。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平静:是啊。
你怕吗?太皇太后转头看我,目光如这月色般清明。
我看着承安熟睡的小脸,他均匀的呼吸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许久,我才轻声道:有皇祖母庇佑,有承安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太皇太后欣慰地点头,伸手为承安掖了掖襁褓:这才是我大梁的皇妃该有的气度。你放心,只要有哀家在一日,必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们母子去。
夜色渐深,我抱着承安站在寝殿窗前。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庭院的海棠树上,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承安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在做什么美梦。我低头在他额间轻轻一吻,将他搂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