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失忆的人行走江湖，真的挺无助的。
卫婵压根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将别人师父丢给官兵乱箭射死的缺德事，却莫名在这里被人缠上，要砍死自己。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逃避的余地。
况且，今日不处理这个人，往后不知哪日从梦里醒来，自己就和陆青升一样，变成一缕游魂了。
卫婵还不想死。
最起码，不想死得这样莫名其妙。
于是她先小施身手，试了一下那人的功夫深浅。
在其高举板斧迎面劈来时，卫婵看准时机，在最后关头往后撤步，躲开了他的攻击。
许是见卫婵迟迟站在原地没有动，对方这一招，用了十足的力气。
卫婵躲开后，那两把半人高的斧头，直接劈进了坚硬的石板路里。
不等卫婵从震惊里回神，对方竟从背后拔出了第三把斧头，朝她脸上砍来。
好在卫婵反应快，拔剑去挡，顺势缷力，将这一斧头的威力化解了十之有八，才未被伤及。
——此时，那人也终于走到了月光能照及的亮处，露出了真容。
方才在阴影里时，卫婵就发现他身形极其庞大，如今再看，果然如此。
那男人身高近九尺，一身健壮的肌肉鼓鼓囊囊，本就显得臃肿，再加上他驼背，佝偻起来，活像一头小山般的巨猿。
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但卫婵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压在蓬乱的眉毛下，似密林中的鬼火一般，闪着点点寒光。
卫婵暗暗握紧了剑柄，吸了吸鼻子，趁着他发起下一次攻击的空隙问他：“客栈中那对夫妻，是你所杀吗？”
那人毫不避讳：“是。”
“为何？你的目标是我，发现找错人，走就是了，杀他们做什么？”
“他们看见了我。”
“……”
看卫婵没吭声，那人冷笑：“那二人没睡，看见了我的模样……不杀他们，难不成等着他们报官吗？”
“……”
看看眼前人这番模样，若是那对夫妻报官，那他如此特征明显的身形，必定会被轻易锁定。
卫婵点点头，表示理解：“那确实不凑巧。”
“怎么？你一个背信弃义之人，也妄图以此谴责我滥杀无辜？”
“对。”
卫婵感觉自己有点谢迎玉上身，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我是否背信弃义，尚有待商榷，毕竟我失忆了，只能听你一面之词。而你杀了无辜之人，却是事实。”
“失忆？”
看卫婵再度提起此事，面色从容，男人似乎又有些许动摇，确认道：“当真？”
卫婵无奈：“自然是真的。不是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吗……欸？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抡起大板斧，再度迎面劈了过来。
剑再锋利，与将近半人高的板斧比，也到底单薄了些，卫婵只能动用内力，以作支撑。
铁器相接，迸出晶亮的火花，照亮了对面男人的脸。
……丑。
丑极了。
丑到卫婵一眼都多看不了，忙侧过脸去，卸掉与他对抗的力，后撤了两步。
对方砍空也不停歇，顺手拎起方才插进地里的斧头，双斧齐下，又向卫婵追来。
卫婵被迫再次迎战。但这回，她没有去接男人的招，反而一扭身闪到男人身后，长剑一划，挑了男人的脚筋。
男人本就出力太猛，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再加上脚筋被挑断，双腿无力。
他手上砍空，想转身再追，却踉跄两步，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卫婵下手太快，直至此时，他仍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腿上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但他不肯甘心，拼出一身蛮劲，数次挣扎着爬起，却一次次瘫倒。
而卫婵拎着剑站在旁边，看着那么大一坨人在地上扑腾，深感大开眼界。
如此重复六七遍，男人终于察觉不对，伏在地上扭头骂卫婵：“你这个小人……你做了什么！”
“……”
卫婵向来并不介意旁人骂她，毕竟在她眼里，再周正端方的人，也多少会遭到辱骂。而她一个普通人，就更犯不着为这么点小事生气了。
听男人这样说，她只淡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从容不迫地点燃，凑近他的腿，认真道：“你腿断了。”
“你说什么……”
男人惊骇，顺着她的指引看去，登时怒极：“卫婵！！”
“……我听得见，”卫婵捏着火折子往后退了退，诚恳道，“我已经很留情了。”
“你……找死！”
酝酿数年的复仇顷刻间变成一场痴梦，男人惊骇之余，又迸发出了一阵莽劲。
他用尽全力拉起那板斧，一左一右，向着卫婵拼命掷出。
……二人之间仅有不到半丈的距离，避无可避。
卫婵也来不及反应，索性直接牵动内力护体，硬生生徒手接下了这两大斧头。
“……”
看着双手手握巨斧斧刃，甚至都没有丢掉火折子的卫婵，男人饶是怒气冲天，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卫婵自己也愣在了原地。
她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徒手接住了两把如此巨大的斧头……
虽然掌心生疼，应该是割破了皮，但这个事情本身，已经足够她到处炫耀一场了。
这一瞬间，她才真的有些相信，自己和卫婵，确实是同一个人。
“……”
默默将手中的板斧丢远，卫婵看了看手心并不算深的伤，转头向那还未回过神的男人道：“你说我出卖你师父，我确实不记得了。若你愿意等，就等我治好失忆，再来寻你，若不愿意等……”
她将夹在腋下的剑抽出来，往地上点了点：“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
男人看看卫婵，再看看被她丢开的巨大斧头，拧眉好半日，没有出声。
等到卫婵快要没有耐心时，他才缓缓盘腿坐起身，顶着一头脏乱的蓬发，仰起下颌向卫婵问道：“三年前你尚是个毛头丫头时，从此间路过，前往丰城探亲，却遭山匪抢劫一事，你也已经忘了吗？”
“……”
很长的一段话，卫婵没听见别的，就听见了探亲二字。
她一愣：“探亲？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