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第一人民医院的手术室外,红灯刺眼地亮着。
走廊里站满了人,却安静得可怕。沙瑞金来了,高育良来了,李达康来了,甚至连被边缘化的郝为民也来了。汉东省的权力核心,在这样一个凌晨,齐聚在这条充满消毒水味的长廊里。
沙瑞金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叉抵着额头,一言不发。他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风暴。
昨晚接到报告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钟正国遇袭?祁同伟重伤?这两个消息加在一起,就像两颗核弹同时在汉东引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的钟正国。老爷子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到底。
“钟老,这件事……是我的失职。”沙瑞金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没想到,汉东的治安形势竟然严峻到了这个地步。”
“严峻?”钟正国吹了吹茶叶,淡淡地说道,“瑞金啊,这不是治安问题,这是战争。是有人在向我们宣战。”
沙瑞金心里一紧。他试探着问道:“公安厅那边初步勘察,说是……赵瑞龙在海外豢养的死士回来报复。现场击毙的歹徒身上,发现了相关的纹身和信物。”
“报复?”钟正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报复来得真是时候啊。正好赶上我要查人的时候,正好赶上某人需要立功赎罪的时候。”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钟正国不信。
但是,不信又能怎么样?
祁同伟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他是为了救钟正国挡的刀,流的血。如果这时候还要查他,那就是“忘恩负义”,就是“让英雄流血又流泪”。这种政治伦理的压力,哪怕是钟正国也承受不起。
高育良坐在一旁,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局势。他看到钟正国虽然话语犀利,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杀气。他知道,这把赌对了。
“钟老,沙书记。”高育良适时地插话,语气沉痛,“不管背后的真相如何,同伟同志今晚的表现,是对党和人民的忠诚。他是在拿命在拼啊。那个匕首要是再偏两寸,扎进心脏,神仙也救不回来。”
“是啊。”李达康也叹了口气,“同伟这人,虽然平时有点江湖气,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豁得出去的。这次要是没他,后果不堪设想。”
李达康的助攻很重要。作为曾经的死对头,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钟正国沉默了。他看着手术室那扇紧闭的大门,心中在权衡利弊。
如果继续查祁同伟,势必会引起汉东官场的强烈反弹,甚至会被解读为“过河拆桥”。而且,今晚的死士是真实存在的,祁同伟的伤也是真实存在的。就算这是苦肉计,也是最高级别的苦肉计。
对于一个敢拿命来做局的人,你还能把他怎么样?
“手术还要多久?”钟正国问道。
“院长说,正在缝合血管,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白秘书汇报道。
“好。”钟正国点了点头,站起身,“既然人没事,那我就放心了。瑞金,汉东的事情,还是要靠汉东的同志们自己解决。我一个退休老头子,就不瞎掺和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赦免令。
沙瑞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释然。
“钟老,您要回京城?”
“出来太久了,家里人也挂念。”钟正国整理了一下军大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育良,“育良啊,你有个好学生。够狠,也够拼。希望他醒来后,能把这股子劲头用到正道上。”
高育良连忙起身鞠躬:“钟老教诲,我一定转达。”
钟正国走了。在手术室灯灭的前一刻,他选择了体面地退出。
这场政治默剧,在祁同伟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达到了高潮。虽然他还在昏迷,但他已经赢了。
沙瑞金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祁同伟,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无法动祁同伟分毫。这个曾经他想用来当刀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他也搬不动磐石。
“好好照顾祁省长。”沙瑞金对院长说道,“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他是汉东的功臣。”
这句话,为这场风波画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