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之坑深处,煞雾如沸。**
下坠的瞬间,陈渊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了粘稠冰冷的星煞海洋。无处不在的侵蚀之力疯狂挤压着他的护体灵光,发出“嗤嗤”的消融声。视线彻底被暗蓝色与暗红交织的雾霭遮蔽,只能凭借手中星殒令越来越剧烈的灼热感应,判断着坑底核心的方位。
耳畔是尖锐的风啸——那不是空气流动,而是高度浓缩的星煞能量在暴戾意志驱动下形成的乱流。更下方,那苏醒的源兽发出的低沉咆哮,如同持续的地震波,不断冲击着他的神魂,试图将他拖入混乱与疯狂。
陈渊紧守灵台,琉璃道种的光芒在眉心艰难闪烁,抵御着侵蚀。他右手紧握星殒令,左手则抓着那块从尸体手中取出的、温热的暗金色星骸碎片。碎片在接近坑底后,温度急剧升高,甚至开始微微震颤,内部那古老的星辰脉络发出微光,与坑底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强烈的共鸣。
“三百丈……两百五十丈……”他心中默算着下坠深度,同时竭力调整身形,避开几道从侧方雾霭中突然刺出的、由纯粹星煞凝聚而成的暗蓝色尖刺。
距离坑底越近,那股暴戾、痛苦、混杂着星辰陨灭哀鸣与虚无污秽的意念就越发清晰。它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个坑底区域,影响着一切能量的流动,也干扰着所有闯入者的神智。
“吼——!!!”
咆哮声陡然在近处炸响!陈渊瞳孔骤缩,强行扭身,一道粗大如水缸、由暗红纹路与星煞晶体混杂构成的恐怖触须,擦着他的后背横扫而过!触须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如同星芒般闪烁的吸盘,所过之处,连星煞雾霭都被撕裂、吞噬!
源兽的一部分肢体,已经探到了这个高度!
陈渊借势向下急坠,同时将一缕灵力注入星殒令。令牌光芒微涨,散发出的威严星辰气息让那条触须的动作明显一滞,仿佛有些忌惮,但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追击!更多的暗红触须从下方雾霭中探出,如同群蛇乱舞,封堵他所有下坠路线!
“麻烦。”陈渊眼神一冷。硬闯不行,时间也不允许。他目光迅速扫过四周,锁定侧下方一处凸出坑壁、由大块黑色琉璃岩构成的平台。
就是那里!
他身形急转,脚踏一道袭来的触须侧面,借力改变方向,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那处平台。身后,数条触须狠狠撞在岩壁上,碎石崩飞,整个坑壁都在震颤。
双脚落在平台边缘,陈渊一个踉跄,喉头一甜,强压下翻腾的气血。道基的裂痕传来尖锐刺痛,刚才强行催动身法加剧了负担。但他没有喘息时间,平台后方,雾霭翻涌,隐约可见一个通往岩壁深处的、不甚规则的洞口,里面隐隐有更加浓郁、却也相对“平静”的星辰波动传来。
是星骸核心所在的侧室?还是陷阱?
星殒令的灼热感在这里达到顶峰,左手那块碎片更是烫得几乎握不住,内部的星辰脉络光芒流转,笔直指向那个洞口。
没有犹豫,陈渊闪身冲入洞口。
洞内空间不大,呈不规则的椭圆形,直径约十丈。洞壁不再是普通的岩石,而是完全由一种暗沉如铁、却又隐隐透出星芒的奇异金属构成,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般的凸起纹路,纹路中流淌着极其黯淡的暗红色光晕。
而在洞穴最中心,悬浮着一枚**直径约三尺、表面布满深邃裂纹、核心处有一团微弱暗金色火苗静静燃烧的**不规则晶石。
星骸核心!
它不像想象中光华万丈,反而内敛、残破,散发着一种英雄迟暮、星辰陨落后的悲壮与死寂。但那团暗金色火苗每一次微弱跃动,都引动整个洞穴的金属洞壁发出同步的嗡鸣,释放出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波动。正是这股能量,与永寂寒髓的极寒之力交织,强行束缚、冻结了坑底那庞大的星煞与虚无污秽,形成了“源兽”。
此刻,星骸核心似乎感应到了星殒令和那块碎片的气息,那团暗金色火苗猛地摇曳了一下,散发出更加清晰的、混合着“渴望”与“警惕”的混乱意念。
“后辈……”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古老意念,断断续续传入陈渊识海,来源正是那团火苗,“持……星殒信物……与……吾之碎片……汝欲……何为?”
这星骸核心,竟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星辰意志!
“前辈,”陈渊以意念回应,语速飞快,“晚辈陈渊,受摇光殿星残前辈遗命指引,需引动‘星殒余晖’,破开上方煞灵封锁,开辟生路。请前辈相助!”
“星残……摇光……”火苗的意念波动了一下,似乎陷入短暂的回忆,随即传来更深的悲哀与疲惫,“余晖……所剩无几……强行动用……吾将彻底消散……束缚不再……下方污秽聚合之兽……将彻底失控……”
“失控会如何?”陈渊心中一震。
“吞噬……扩散……黑风峡……沦为死域……乃至……波及北域……”火苗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沉重,“此兽核心……已与一丝‘归墟阴面’的虚无之种相连……非纯粹星辰之力可灭……”
归墟阴面?虚无之种?陈渊立刻联想到之前封印的“寂灭之种”。难道那“种子”还有阴阳两面?阴面埋在这里,与星辰陨落之力结合,形成了这怪物?
“没有其他办法?”陈渊追问,“星残前辈遗言提及‘平息灾劫’,仅靠逃生不够,对吗?”
火苗沉默了片刻,意念变得更加微弱:“持钥者……汝身负琉璃净光与归墟契约……或有一线可能……以信物为引……以琉璃为桥……触及吾最深处的‘星殒真火’本源……配合汝身旁女娃的‘斩虚’剑意与摇光星髓……或可……暂时剥离阴面之种对源兽的控制……再将源兽与星骸余晖一同……引导向永寂寒髓深处……永久冰封……”
“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她下来!”陈渊急道。坑口的凌清雪正在应对晶化洪流,怎么可能分身下来?而且剥离控制、引导冰封,绝非十息能完成!
“十息……逃生可。”火苗的意念带着决断,“平息灾劫……需另寻时机……或……付出更大代价。”
更大代价?陈渊瞬间明白了。如果现在强行去做“平息灾劫”的事,他们可能谁都走不了。星残遗言中的“十息生机”,本就是最后的逃生窗口,并非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
坑口上方,隐约传来凌清雪清冷的叱咤声、剑鸣声,以及晶体破碎的巨响。战斗已经白热化。时间,真的不多了。
陈渊低头看向手中的星殒令和碎片,又看向那团摇曳的暗金色火苗。逃生,还是冒险尝试平息灾劫?
“前辈,”陈渊深吸一口气,做出抉择,“请指引我,引动余晖,开辟生路。灾劫之事……若晚辈此番能活,必重返此地,寻解决之道。”
这是承诺,也是基于现实的无奈选择。先活下来,才有未来。
“……善。”火苗的意念传来一丝赞许,随即变得严肃,“引动余晖,需以信物触碰吾之核心,注入汝最精纯的星辰灵力与意志……过程将极其痛苦,且会惊醒源兽主体,引来疯狂反扑……汝必须在反扑抵达前完成引导,并脱离……”
“明白。”陈渊点头,毫不犹豫,上前一步,将右手中的星殒令,轻轻按向那枚布满裂纹的星骸核心表面。
就在令牌触及核心的刹那——
“轰——!!!”
整个洞穴,不,是整个星坠之坑,猛然剧震!星骸核心表面的裂纹骤然亮起刺目的暗金色光芒!那团火苗猛地膨胀、爆发!海量精纯却暴戾无比的星辰能量,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顺着星殒令这个“钥匙”打开的通道,疯狂涌入陈渊体内!
“呃啊——!”陈渊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感觉自己的右臂、经脉、乃至整个身体,都要被这股狂暴的能量撑爆、撕裂!更可怕的是,其中混杂的星辰陨灭时的暴戾、不甘、疯狂意蕴,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锉刀,狠狠刮擦着他的神魂!
琉璃道种光芒大放,拼命转化、疏导着这股能量,但道基本身的裂痕在如此冲击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崩碎率似乎又在缓慢上升!
与此同时,洞穴外,坑底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被彻底触怒的狂暴咆哮!星煞源兽的主体,被星骸核心的剧烈变化彻底激怒了!恐怖的威压如同海啸般从下方席卷而来,整面坑壁都在呻吟,更多的暗红触须如同疯狂生长的荆棘,朝着这个洞穴所在的位置蜂拥绞杀而来!
“坚持……引导……方向……向上……”星骸火苗的意念在能量洪流中断续传来。
陈渊双目赤红,牙龈咬出血来,以无上意志强行控制着涌入体内的狂暴星骸能量,按照火苗传递的微弱指引,将其转化为一道炽烈、凝聚、带着破灭与新生双重意蕴的**暗金色光柱**,顺着来时的洞口,朝着坑口上方,轰然喷射而出!
星殒余晖,引动!
**坑口平台,生死一线。**
暗蓝色的晶体洪流已经冲上了平台边缘,如同潮水般蔓延。独目叟带着仅剩的三名还能战斗的伤兵,结成脆弱的防线,刀光闪烁,不断劈碎最前方的晶体肢体,但更多的洪流从侧翼包抄,防线岌岌可危。
苏婉跪在厉锋担架旁,将最后一点玄天回春术灵力和晶体碎片的温润之力注入厉锋体内,自己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摇摇欲坠。
影蛛则拖着依旧昏迷的刀疤,狼狈地躲闪着一道道从晶潮中突然刺出的尖锐晶刺,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凌清雪站在所有人前方,背对坑口,直面汹涌而来的晶化狂潮。她手中“摇光残星”断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凝实了数分、冰蓝为体、淡金为络、剑锋一点琉璃光华璀璨夺目的**三尺光剑**!
她脸色冰冷如万古寒冰,眼神锐利如出鞘神锋。面对席卷而来的死亡晶潮,她没有丝毫退缩,只是简简单单地,挥剑。
“斩。”
没有华丽剑招,只有一道半月形的、三色交织的凛冽剑罡横扫而出!
嗤——!
剑罡所过之处,冲在最前的数十具晶化肢体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崩解、汽化!连后方汹涌的晶潮都为之一滞,被剑意中蕴含的“界定”与“净化”规则强行压制!
但晶潮无穷无尽,更多的晶体从通道涌出,前赴后继。凌清雪每挥一剑,脸色就更白一分,心口的金蓝封印光芒就更盛一分,代价是剑魄深处传来的、仿佛被灼烧撕裂的剧痛,以及那种“存在感”被缓慢抽离的空虚。
她知道不能久战。陈渊在下面生死未卜,计划需要她维持通道。
“凌仙子!左侧!”独目叟嘶声提醒。
凌清雪剑光一转,将左侧扑来的几只晶化活尸斩灭,但右翼一道狡猾的晶体触须趁机偷袭,直刺她后心!
“小心!”苏婉惊叫。
就在这时——
“吼——!!!”
坑底传来源兽彻底暴怒的咆哮,紧接着,一道炽烈、霸道、仿佛能刺破一切阴霾与煞雾的**暗金色光柱**,如同神罚之剑,自坑底深处轰然升起,撕裂重重星煞雾霭,直冲坑口上方穹窿!
光柱出现的瞬间,整个坑口区域的星煞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退散!所有晶化活尸的动作齐齐一僵,发出无声的恐惧尖啸,仿佛遇到了天敌!
星殒余晖,现!
“就是现在!”凌清雪精神一振,不顾剑魄剧痛,将所有残余魂力与剑意灌注于手中光剑,对着那暗金光柱顶端、空间开始剧烈扭曲、隐约有外界气息泄露的某一点,全力刺出!
“琉璃剑意——开天!”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小却无比锋锐的三色剑芒,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那片扭曲的空间节点!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暗金光柱顶端,一道边缘流淌着星焰与空间乱流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裂隙**,被强行撑开、稳定!
裂隙之外,是模糊的、急速掠过的景象——似乎是荒芜的山地、凛冽的寒风,还有……灰蒙蒙的天空?
黑风峡外!真的是外界!
“裂隙开了!十息倒计时!”凌清雪清叱,声音因透支而嘶哑,“独目前辈,带人走!苏婉,跟上!”
“走!”独目叟毫不犹豫,一刀逼退身前的晶体,转身对着苏婉和伤兵吼道,“快!进裂隙!”
苏婉和一名伤兵抬起厉锋的担架,拼命朝着裂隙冲去。另外两名伤兵紧随其后。
影蛛眼中闪过狂喜,拖着刀疤也想冲过去。
“影蛛!”凌清雪冰冷的声音响起,“带上他,最后走。”她指的是刀疤。
影蛛一愣,瞬间明白——她和刀疤是“外人”,甚至可能是“弃子”,要等所有人安全撤离后才能轮到她。她心中怨恨恐惧交织,却不敢违逆,只能咬牙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独目叟、苏婉等人接连冲入裂隙,消失在幽暗光芒中。
三息……四息……
裂隙开始微微震颤,边缘的星焰变得不稳定。
“凌仙子!快进来!”已经进入裂隙的独目叟在里面嘶声大喊。
凌清雪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坑底那道暗金光柱的根部,握着光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五息……六息……
坑底传来更加剧烈的震动和源兽狂怒的嘶吼,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上升!
“陈渊……”凌清雪低语,冰蓝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焦虑”的情绪。
就在第七息将尽未尽的刹那——
一道浑身浴血、右臂焦黑、左手却紧握着光芒黯淡星殒令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那暗金光柱中逆冲而出,朝着坑口平台疾射而来!正是陈渊!
但他身后,一条比之前所有触须都要粗大、表面覆盖着暗红色晶体鳞甲、末端张开布满獠牙巨口的恐怖触须,紧随其后,携着吞噬一切的暴怒,狠狠噬咬而来!距离陈渊的后背,已不足三丈!
“清雪!走!”陈渊嘶吼,声音带着力竭的沙哑。
凌清雪眼中寒光炸裂,早已蓄势待发的光剑,对着那条追杀的触须,全力斩出最后一剑!
“断!”
剑光掠过,触须前端一截应声而断,发出痛苦的嘶鸣,速度骤减。
陈渊趁机再次加速,终于冲上平台,落在凌清雪身边。
“走!”他一把抓住凌清雪的手腕,没有丝毫停留,冲向那已经剧烈波动、边缘开始崩溃缩小的裂隙!
影蛛见状,再也顾不得许多,拖着昏迷的刀疤,连滚爬爬地跟着冲去!
九息!
陈渊和凌清雪并肩冲入裂隙!影蛛拖着刀疤,半个身子也挤了进去!
就在他们身形没入裂隙的瞬间——
轰隆!!!
整个星坠之坑彻底爆发!失去了星骸余晖的压制和引导,暴怒的源兽与失控的星煞能量形成毁灭性的冲击波,向上席卷!裂隙在最后一息,于恐怖的爆炸光芒中,彻底湮灭!
坑口平台,连同那具古老的尸体、残留的晶簇、以及无尽的星煞与愤怒,一同被吞噬、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