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石阶,黑暗盘旋。**
陈渊托着微弱的星火光源,每一步踏在积满灰尘的石阶上都发出沉闷回响。身后,蚀铁魔蛛群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爬行声如影随形,虽然被他们甩开了一段距离,但并未放弃追击。
“这石阶……到底有多长?”刀疤喘着粗气,腋下的禁制隐痛和刚才的战斗消耗让他脸色发白,“咱们已经爬了快半炷香了,还没到头!该不会是条死路吧?”
“闭嘴。”陈渊头也不回,声音冷静,“石阶是人工开凿,方向大致朝上,应该通往另一处遗迹或出口。专心赶路,节省力气。”
他手中光源照亮前方大约十丈范围。石阶两侧是粗糙的岩壁,偶尔能看到镶嵌的星纹石碎块,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空气越来越稀薄,带着一种陈腐的、仿佛封存了万载的尘埃气息。
凌清雪拄着金属断杆走在陈渊侧后方,冰蓝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黑暗。忽然,她停下脚步,低声道:“等等。”
众人立刻警觉停下。
“怎么了?”影蛛紧张地问,双手下意识地扣住了几枚毒针。
凌清雪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耳,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几息后,她抬起手中的断杆,指向左侧岩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里……有声音。很微弱,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或者……低语?”
陈渊凝神感知,琉璃道种的感应延伸过去。果然,在那片岩壁凹陷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非自然产生的能量波动——阴冷、怨毒,却又带着一种星辰灵力被污染后的扭曲感。
“不是活物。”陈渊皱眉,缓缓靠近那处凹陷,“像是……残留的意念碎片,或者被禁锢在此地的……怨魂?被星煞和地脉阴气长期侵蚀变异的那种。”
他指尖凝聚一点琉璃净光,轻轻触碰岩壁凹陷。
嗤——!
岩壁表面骤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淡银色的扭曲纹路!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神魂不适的冰冷与怨念!更有一股混乱的意念,如同冰锥般,顺着琉璃净光的连接,狠狠刺向陈渊的识海!
“星煞……吾等……奉命镇守……为何……弃吾等于此……万载孤寂……恨……恨啊!”
破碎的、充满不甘与疯狂的意念片段冲击着陈渊的意识。他闷哼一声,立刻切断连接,后退两步,脸色微白。
“是当年守护此地的周天星辰宗弟子残魂!”陈渊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被星煞和地脉阴气侵蚀同化,变成了充满怨念的‘星煞怨影’。它们没有完整意识,只剩本能的对生者气血和灵力的渴望,以及……对当年被遗弃在此的怨恨。”
“星煞怨影?!”毒蟾嘶哑的声音带着惊惧,“这东西我听说过!无形无质,专攻神魂,能引动修士体内灵力紊乱,甚至引发心魔!极其难缠!而且往往成群出现!”
仿佛印证他的话,四周的岩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星纹石碎块,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亮起诡异的淡银色光芒!一道道模糊的、由星光与怨念构成的扭曲人影,如同从沉眠中苏醒,缓缓从岩壁中“浮”了出来!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变幻的淡银色光晕,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怨毒与贪婪。
眨眼间,前后石阶的上下方,以及两侧岩壁,都被数十道星煞怨影包围!它们无声地飘浮着,封死了所有去路。
“该死!前有狼后有虎!”刀疤握紧鬼头大刀,脸色难看,“上面是这些鬼东西,下面是那群臭蜘蛛!”
“冲过去!”陈渊当机立断,这些怨影虽然危险,但毕竟不是实体,移动速度似乎不快,而且似乎受限于这片石阶区域,“它们的攻击针对神魂,守住灵台清明,用护体灵光和净化类法术硬抗!清雪,你的新生剑意对这类邪祟有克制,开路!影蛛,毒蟾,用你们的毒雾和扰乱性手段干扰它们!刀疤,断后,阻挡追上来的魔蛛!”
话音未落,他率先动了!左手掌心那团星火光源骤然膨胀,化作一片薄薄的、流转着琉璃光泽的光罩,将他和身后的凌清雪暂时护住。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凝练的琉璃净火激射而出,狠狠撞向前方拦路的几道怨影!
嗤嗤嗤——!
琉璃净火触及怨影,发出剧烈的消融声!怨影发出无声的尖啸,淡银色的形体剧烈扭曲、黯淡,但并未立刻消散,反而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
几乎同时,凌清雪动了。她深吸一口气,冰蓝的眸子深处,那点金芒再次亮起。她没有动用新生剑意本源,只是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剑意灌注到手中的金属断杆之上。断杆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淡金色的微光,带着斩破虚妄的凛冽气息,朝着前方怨影最密集处,横扫而出!
没有浩大声势,但那些被淡金微光扫过的怨影,如同遇到克星,形体瞬间僵滞、溃散的速度比被琉璃净火灼烧快了数倍!
“有效!”影蛛见状,精神一振,双手连弹,数枚淬有扰乱神魂毒素的细针射向侧翼的怨影。毒蟾也咬牙催动所剩无几的毒功,喷出一小片带着迷幻效果的粉色毒雾,笼罩向另一侧。
陈渊和凌清雪趁机前冲,琉璃净火与淡金剑意开路,硬生生在怨影群中撕开一道缺口!
“跟上!”陈渊低吼。
影蛛和毒蟾急忙跟上,刀疤则挥舞着大刀,将几只试图从后方扑上来的怨影劈散(虽然效果甚微),同时警惕着下方越来越近的魔蛛嘶鸣。
一行人如同在刀锋上狂奔,承受着四面八方怨影的精神冲击和零星的能量侵蚀。护体灵光剧烈闪烁,每个人的脸色都因为神魂受到冲击而变得苍白。
“前面……有光!”凌清雪忽然道。
陈渊抬头望去,果然,在石阶上方约百丈处,隐约透出一片更加稳定、更加柔和的白色光芒,似乎是一个出口!
“加把劲!冲出去!”陈渊咬牙,不顾神魂刺痛,再次催动琉璃道种,更多的琉璃净火向前喷涌!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出口只有不到三十丈时——
异变再生!
石阶两侧的岩壁,那些星纹石碎块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更多的、更加凝实的星煞怨影从中涌出!更可怕的是,这些新出现的怨影,竟然开始**互相融合**!数道淡银色光影扭曲着纠缠在一起,化作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清晰、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散发着金丹初期级别能量波动的**巨型怨影**!足足有三个!
三个金丹初期级别的星煞怨影,拦在了通往出口的最后一段石阶上!它们无声地张开双臂,淡银色的光晕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形成一片粘稠的精神力场,笼罩了前方区域!
陈渊等人冲入这片力场的瞬间,顿时感觉头脑一沉,仿佛陷入了冰冷的泥沼!思绪变得迟滞,灵力运转不畅,连视线都开始模糊、出现重影!
“是……精神力场……干扰认知……和灵力……”凌清雪声音带着艰难,她心口的封印印记自主亮起,散发出微弱的金蓝光芒,勉强抵御着侵蚀。
“不能停!停下来就会被彻底困死!”陈渊低吼,强行燃烧所剩不多的意志,眉心琉璃印记爆发出最后的光华,“琉璃道种……燃魂……破妄!”
一股更加炽热、更加坚定的意志之火从他身上升腾而起,暂时驱散了部分精神干扰!他看向凌清雪:“清雪,还能出一剑吗?不用本源,就借助断杆和封印之力,斩开一条通道!我为你争取一瞬的机会!”
凌清雪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决绝,冰蓝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波动,重重点头:“好!”
她闭上眼,双手握紧金属断杆,心口封印印记光芒流转,一缕更加凝练的淡金色剑意顺着双臂灌注到断杆之中!断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裂纹扩大,但散发出的斩破虚妄、界定规则的气息却越发凛冽!
陈渊则猛地转身,面向后方紧追不舍的魔蛛群和那些普通怨影,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古印——正是之前从星枢古卷中学到的一种粗浅的、借助星辰之力短暂爆发的禁术!
“摇光残阵……借力……星火燎原!”
他体内那点微薄的摇光星力,连同琉璃道种最后一点可调动的本源,被他毫无保留地引爆!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化作一片炽烈的、带着净化与扰乱双重效果的**星火风暴**,朝着后方汹涌扑去!
星火风暴暂时阻隔了魔蛛和普通怨影的追击,更对那三个巨型怨影扩散的精神力场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和干扰!
就是现在!
凌清雪骤然睁眼,眸中金芒如剑!
“斩!”
她手中的金属断杆,携带着那道凝练的淡金剑意,朝着前方那三个巨型怨影合力布下的精神力场核心,狠狠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轻响。
淡金剑意所过之处,那粘稠的精神力场如同被无形利刃划开的布帛,从中裂开一道狭窄却清晰的缝隙!缝隙两侧,淡银色的怨念光晕剧烈翻滚,却无法立刻合拢!
“走!”陈渊嘶声喝道,一把抓住因为耗尽最后力气而身体发软的凌清雪,当先冲入那道缝隙!
影蛛、毒蟾、刀疤紧随其后!
三人冲过缝隙的刹那,那三个巨型怨影发出无声的尖啸,精神力场轰然闭合,却晚了一步!它们疯狂地扑向落在最后的刀疤!
刀疤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挥舞大刀,却只能稍稍延缓怨影的速度。
眼看一只怨影的淡银色利爪就要触及刀疤后背——
噗!
一根淬毒的细针,精准地射入了那只怨影的核心光晕!虽然没能造成多大伤害,却让它动作微微一滞。
是影蛛!她在冲过缝隙后,回头帮了刀疤一把!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刀疤连滚带爬地冲过了精神力场边缘,狼狈地摔倒在出口附近的地面上。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那三个巨型怨影和后面追上来的魔蛛、普通怨影,都被那道重新闭合的精神力场暂时挡在了后面——它们似乎无法离开那片特定的石阶区域。
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冷汗浸透衣衫。刚才那一连串的爆发与逃亡,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心力与底牌。
陈渊半跪在地,嘴角溢出鲜血,强行燃烧意志和星力本源的反噬开始显现。凌清雪靠在他身边,脸色透明如纸,握着断杆的手颤抖不止,那截金属断杆终于承受不住,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影蛛双臂伤口崩裂,鲜血渗出。毒蟾瘫软如泥,气息奄奄。刀疤更是如同死狗般趴着,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但至少,他们出来了。
陈渊抬起头,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岩洞大厅。大厅顶部,镶嵌着数十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稳定白光的夜明珠,将整个大厅照得透亮。大厅中央,有一口早已干涸的方形水池,池底铺着玉石,雕刻着星辰图案。四周岩壁上,则有着明显人工修葺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摆放物品的石台和壁龛,不过如今都已空空如也。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一侧,有一条明显向下延伸的、更加宽阔规整的通道入口。通道入口上方,刻着几个清晰的大字:
“**星髓净室——储藏净化之地**。”
而在通道入口旁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杂物:几个空的玉瓶、几件破损的、样式古老的灰色道袍碎片、以及……**一串清晰的、沾染了少许暗红色血迹的脚印**,朝着通道深处延伸而去。
这脚印,与之前在下面洞窟石阶上发现的,如出一辙。
“果然……有人比我们更早来过这里。”陈渊缓缓站起,走到那串脚印旁蹲下,仔细观察,“血迹很新鲜,不超过三天。而且……看这脚印的间距和深度,此人当时应该受了不轻的伤,步履有些踉跄。”
“会是……取走星髓的那个人吗?”凌清雪挣扎着站起,走到他身边。
“很可能。”陈渊点头,目光投向那条通往“星髓净室”的通道,“他(她)受了伤,却没有离开,反而继续深入……要么是伤重无法离开,要么是……下面还有他(她)必须得到的东西。”
“我们要跟下去吗?”影蛛声音发虚,“下面……可能更危险。而且,那个人说不定还活着……”
陈渊沉默。他们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急需休整。但星髓净室……很可能与星坠之坑、星殒令有直接关联。而且,那个人留下的线索,或许能让他们避开一些未知危险。
“休息一炷香时间。”陈渊最终做出决定,“处理伤口,恢复一点灵力。然后……下去看看。”
他看向众人,语气严肃:“记住,下面可能遇到任何人或东西,都不要贸然动手。先观察,保命第一。”
众人默默点头。
影蛛开始给刀疤和自己重新包扎伤口。毒蟾则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吞下,闭目调息。
陈渊扶着凌清雪走到一处相对干净的石台旁坐下,取出仅剩的疗伤丹,分给她一颗,自己也服下一颗。
两人并肩而坐,暂时无言,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安静的大厅中回响。
过了一会儿,凌清雪忽然轻声开口:“刚才……谢谢。”
陈渊侧头看她:“谢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凌清雪低声道,冰蓝的眸子望着地面,“那一剑……如果失败,我们可能都……”
“我相信的不是那一剑。”陈渊打断她,声音平静,“我相信的是你。你的剑,你的心,从未让我失望过。”
凌清雪身体微微一颤,耳根悄然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却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她又道:“下面……如果遇到那个人,你会怎么做?”
陈渊目光幽深:“看情况。如果是敌……只能拼死一战。如果是友……或许可以合作。但更可能是……各怀鬼胎,相互利用。”
他顿了顿,看向凌清雪:“记住,任何时候,保全自己,保全同伴,是第一要务。其他的……都可以放在后面。”
凌清雪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那截断掉的金属杆,眼中重新凝聚起清冷与坚定。
一炷香的时间,在沉默与紧张的恢复中飞快流逝。
当陈渊再次站起时,虽然伤势未愈,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行动力和一两成灵力。
他看向那条通往星髓净室的幽深通道,又看了看身后疲惫不堪但眼神各异的同伴。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