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身中奇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外门底层弟子中悄然传开。据说他后颈溃烂流脓,整日痛苦不堪,灵力运转受阻,连日常修炼都无法进行,寻了几位略通医术的弟子查看,皆束手无策,只看出毒性诡异,非寻常解毒丹可解。往日里跟他厮混的几个跟班见他失势,也渐渐疏远,只剩下那个在黑风峭壁吓破胆的弟子还勉强伺候着,但也是愁眉苦脸。
赵虎躺在石屋的床铺上,脸色灰败,脖颈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依旧有黄绿色的脓水渗出,散发着淡淡的腐臭。他双眼赤红,充斥着痛苦、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水……给我水!”他声音沙哑地低吼。
那个跟班连忙递上水碗,小心翼翼地道:“虎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要不,我们去求求丹鼎阁的师兄?”
“求他们?”赵虎猛地挥手打翻水碗,状若疯狂,“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没有几十灵石他们会出手?老子现在哪里还有灵石!都怪陈渊那个杂种!一定是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激动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一阵抽搐,冷汗直流。
跟班吓得不敢再说话。
就在这时,石屋的门被轻轻敲响。
“谁?!”赵虎警惕地低吼,跟班连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陈渊,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玉瓶,面色平静。
“是你?!”赵虎看到陈渊,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怨毒,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剧痛阻止,只能死死盯着他,“你来干什么?看老子笑话?!”
陈渊走进屋内,对刺鼻的气味恍若未闻,他看了一眼赵虎脖颈处渗出的脓水,淡淡道:“赵师兄似乎身体不适?”
“你他妈少给老子装蒜!”赵虎咬牙切齿,“是不是你下的毒?!”
陈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玉瓶:“师弟偶得一偏方,或可缓解师兄痛楚。此丹名为‘清瘴丸’,对外邪入侵、毒气缠身略有奇效。”
赵虎和那跟班都愣住了。
“你……你会这么好心?”赵虎满脸不信,眼神充满怀疑。
陈渊将玉瓶放在一旁的桌上:“信与不信,在于师兄。此丹或许无法根治,但缓解痛苦,遏制毒性蔓延,应当有些效果。”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赵虎,“师弟只是觉得,同门之间,虽有龃龉,但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况且,师兄若一直如此,只怕……等不到查明真凶的那一天了。”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针,刺在赵虎心上。赵虎死死盯着那玉瓶,又看看陈渊平静无波的脸,内心剧烈挣扎。剧痛和日渐虚弱的身体让他对缓解痛苦有着无比的渴望,但理智又告诉他,这丹药很可能有问题。
“你……你想要什么?”赵虎嘶哑着问。
“什么都不想要。”陈渊摇头,“只是不忍见同门受苦。当然,若师兄痊愈后,还想找师弟‘切磋’,师弟也随时奉陪。”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底气。
最终,对痛苦的恐惧压倒了对陈渊的怀疑。赵虎示意跟班拿起玉瓶,倒出一颗褐色、散发着淡淡清苦药味的丹药。他犹豫了一下,猛地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一股清凉的气息散开,原本火烧火燎的溃烂处痛楚果然减轻了不少,那诡异的麻痹感也似乎停滞了蔓延。赵虎长长舒了口气,虽然知道这未必是解药,但能缓解痛苦已是万幸。
他复杂地看了陈渊一眼,语气依旧生硬,但敌意稍减:“……算我欠你一次。”
陈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石屋。
他当然没那么好心。那所谓的“清瘴丸”,不过是他用几种普通草药,夹杂了极其微量、经过处理的腐灵散成分搓成的。它确实能暂时压制和缓解腐灵散的部分症状,给人一种“有效”的错觉,但根本无法根除毒性,甚至长期服用,微量毒素累积,后果更难预料。他需要赵虎活着,暂时活着,作为一个被控制的、不敢再轻易触碰他底线的“榜样”,同时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
* * *
数日后,外门传功堂。
每月一次的公开讲法结束,弟子们陆续散去。陈渊正准备离开,一个清冷的声音叫住了他。
“陈师弟,请留步。”
陈渊转身,只见柳如烟袅袅走来,依旧是那副清丽出尘的模样。
“柳师姐。”陈渊拱手行礼,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
柳如烟走到他面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他,却带着一种洞察的意味:“陈师弟近日,似乎颇为忙碌?”
陈渊心中微凛,语气平静:“师姐说笑了,师弟刚入外门,诸事需熟悉,不敢懈怠。”
“是吗?”柳如烟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前日去丹鼎阁换取丹药,偶然听得几位师兄议论,说外门有位弟子前去询问‘蚀骨藤’和‘瘴疠之花’的药性,言语间似乎对毒理颇有兴趣。我听着那描述,倒有几分像陈师弟你呢。”
陈渊心脏猛地一跳!他确实前几日去过丹鼎阁,借口修炼某种偏门护身功法,谨慎地询问过那两种毒材的相克之物和一般药性,没想到竟被柳如烟留意到了!此女心思之缜密,远超他预料。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惊讶和尴尬:“师姐消息灵通。师弟确实去询问过,只因在迷雾森林中见识了毒瘴沼泽的厉害,心有余悸,想着多了解一些毒理知识,日后若再遇险,或可多一分自保之力。让师姐见笑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完美掩饰了他炼制腐灵散的真实目的。
柳如烟不置可否,美眸凝视着他,忽然转变了话题:“赵虎中的毒,很是奇特。据我所知,非宗门常见毒功所致,倒像是某种……失传的偏门毒方。”
陈渊心中一紧,面上却愈发坦然:“赵师兄之事,师弟也有所耳闻,只盼他能早日康复。至于何种毒方,师弟见识浅薄,便不知了。”
柳如烟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别样的风情,却让陈渊感觉更加危险。
“陈师弟不必紧张。”她语气放缓,“我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师弟心思缜密,善于借势,更懂得……隐藏。在这外门,有时过于藏拙,反而会引人注目。”
她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寻:“譬如那黑风峭壁下的黑甲毒蜥,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还有赵虎中毒……他虽嚣张跋扈,但实力在外门底层也算不错,能无声无息让他吃这么大亏的人,可不多见。”
陈渊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柳如烟。他知道,此女已经将许多线索串联起来,怀疑的矛头直指自己。否认和辩解在她面前可能都是徒劳。
见他这般反应,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不再逼问,重新拉开距离,恢复了清冷的语调:“外门水深,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过,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如何把握其中分寸,便是个人修行了。告辞。”
说完,她翩然转身,留下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背影。
陈渊站在原地,看着柳如烟离去,眉头微蹙。柳如烟的试探,无疑给他敲响了警钟。他的“苟道”,并非完全的隐形,在真正聪明人眼中,一些不合常理的“巧合”和“运气”,本身就是破绽。
“看来,以后行事,需更加滴水不漏才行。”陈渊心中暗道,眼神却愈发坚定。柳如烟的警告他记下了,但这并不会让他改变自己的道路。只是,在这条“苟道”上,他需要更加谨慎,更加智慧地利用每一分资源,包括……这些潜在的“聪明人”。
他转身,朝着与外门藏经阁相反的方向——那处更为偏僻、专门存放杂书和废弃玉简的“杂学馆”走去。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毒,关于药,关于宗门历史,关于一切可能对他有用的知识。真正的猎人,不仅要会隐藏,更要拥有足够的智慧和知识,才能布下完美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