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山风带着凉意拂过顾家村西头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深挖的地基早已被厚实的毛石和粗砂填满、夯实,灰白色的防潮层像忠诚的卫士,紧紧守护着墙根。构造柱的钢筋骨架笔直地矗立在房屋的各个转角、丁字接头,圈梁的模板也已支起,勾勒出未来房屋安全的“骨架”。红砖墙在经验丰富的泥瓦匠手中,一层层、一皮皮地向上生长,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和瓦刀刮过砂浆的沙沙声。
顾安的身影几乎成了工地的常驻“监工”。他并非指手画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观察着那些他倾注了“未来智慧”的关键环节。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王师傅正指挥着几个年轻后生,小心翼翼地往构造柱的钢筋笼里浇筑混凝土。灰浆顺着溜槽滑下,发出沉闷的声响。顾安站在一旁,眉头微蹙。
“王师傅,”顾安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这混凝土的水泥比例,是严格按照图纸上1:2:3(水泥:砂:石子)配的吗?水灰比控制得怎么样?”
王师傅抹了把汗,对这个少年人的细致已经习以为常:“安仔,放心!水泥是425的,砂子筛过的,石子也冲洗干净了,比例没错!水嘛……看着加的,拌出来稀稠合适,能流动好浇筑就行。”
顾安蹲下身,用手抓了一把刚刚搅拌好的混凝土,感受着粘度和颗粒感。他前世在工地见过太多因为水灰比过大导致混凝土强度不足、开裂的案例。“王师傅,”他站起身,语气严肃,“水灰比很关键!水加多了,混凝土干后孔隙多,强度会大打折扣!特别是这构造柱和圈梁,是房子的‘脊梁骨’,强度必须保证!麻烦您一定看着点,加水要定量,宁干勿稀!实在不好浇筑,可以用振动棒(他之前特意托顾峰从县里租来一台小型手持振动棒)捣实,绝不能图省事多加水!”他指着旁边嗡嗡作响的振动棒。
王师傅看着顾安认真的眼神,又看看那台崭新的振动棒,点点头:“成!听你的!小刘,加水悠着点!用桶量!拌好一车测一测坍落度(顾安教的简易判断稠度的方法),不合格的返工!”他对顾安的专业和坚持也暗暗佩服。
解决了混凝土质量,顾安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正在砌筑的墙体上。他看到两个工人正麻利地砌着砖,但手法略显粗糙,竖缝的砂浆填充似乎不够饱满。
“两位大哥,”顾安走过去,拿起一块砖,“这墙砌得好,关键在砂浆饱满度。特别是竖缝,”他用瓦刀尖比划着,“一定要用瓦刀把砂浆挤进去,填满!不能空!不然墙不结实,冬天透风,湿气也容易从缝里钻进来返潮。”他前世见过太多“空斗墙”或者砂浆不饱满导致墙体开裂、保温失效的问题。
一个年轻点的工人笑道:“安仔,放心!咱砌了十几年墙了,手上有数!”
顾安没反驳,只是拿起旁边一块刚砌好的砖,轻轻敲了敲,声音略显空洞。他又用瓦刀尖小心地拨开一点竖缝的砂浆,里面果然有些空隙。“大哥,您看,”他指着缝隙,“这里就没填满。咱这新房子,要住几十年的,现在多花点功夫,以后少遭罪。麻烦您二位,每一块砖都多挤一下砂浆,保证缝里都是实的!”他态度诚恳,带着对房子质量的执着。
两个工人看看砖缝,再看看顾安认真的脸,又瞥见不远处李德成投来的目光(李德成早已默认顾安有“监工权”),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道:“行,行!听你的,我们仔细点!”
顾峰负责采买材料,跑得最勤。这天他拉回来一车红砖,顾安照例去检查。他拿起几块砖,互相敲击,听声音是否清脆;仔细观察砖块颜色是否均匀、有无裂纹、棱角是否完整;甚至还掂量了一下重量,感受密度。
“哥,这砖咋样?我可是挑好的买的!”顾峰擦着汗问。
“还行,大部分不错。”顾安点点头,但还是挑出了十几块颜色发暗、声音发闷、边角缺损的次品。“这些不行,强度不够,或者容易碎裂,不能用。峰仔,下次跟砖厂说清楚,要一级砖,别掺次品。咱们基础打牢,材料也要用好的,省这点钱以后都是麻烦。”
“知道了!”顾峰把次品砖搬到一边,对哥哥的“火眼金睛”心服口服。
随着墙体一天天增高,水电预埋的工作也开始了。这是顾安最重视的“隐蔽工程”,也是前世最容易出问题、后期改造最痛苦的地方。
顾安拿着他精心绘制的管线图,蹲在刚砌了半米高的墙边,亲自给负责预埋的工人讲解。
“看这里,”他的铅笔在图纸和墙体的标记点之间移动,“厨房这个位置,要预埋两根20mm的pVc管,一根给冷水管,一根给热水管(未来太阳能用)。高度要准,从这里进来,贴着墙根走,穿到这边水槽位置。”他用卷尺反复测量定位点。 “卫生间这里,”他指着另一个点,“下水主管道是110mm的pVc管,坡度必须保证!我算过了,每米至少下降2公分,绝对不能平更不能倒坡!不然以后堵了,哭都来不及!马桶下水口位置更要准,误差不能超过一厘米!”他语气斩钉截铁。 “电线管,”他指向墙上的标记,“所有开关插座的位置,都要预埋16mm的穿线管(pVc电线管),从地面或者天花板走线。特别是客厅沙发后面、书房书桌旁、床头两边,多留几个插座!位置要高一点,别被家具挡住。厨房操作台上方,也要多留,以后电饭锅、微波炉啥的都要用!”他几乎预见到了未来十年家庭电器爆炸式增长的场景。
负责预埋的是村里一个叫水生的小伙子,脑子灵活,但第一次接触这么细致的预埋要求,听得有点晕:“安哥,这……这么多管,埋下去,以后真能找得着、用得着?”
“必须用得着!”顾安肯定地说,“现在麻烦点,以后装水电,线一穿就行,墙面干干净净!要是现在不埋,等墙砌好了,你想装个插座,就得在墙上开槽,灰土漫天飞,还破坏结构!记住,所有管线拐弯的地方,要用弯头,不能硬掰管子! 管子接头要涂胶水粘牢!强弱电(照明插座线和电话线)的管子,最好分开,间隔20公分以上,避免干扰!”他尽量用朴实的语言灌输着规范。
水生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和顾安不容置疑的态度,用力点头:“安哥,我记下了!按图做!保证不出错!”他拿着卷尺和墨线,一丝不苟地开始定位、开槽、埋管。
李德成看着墙体内那纵横交错的管线槽和预埋好的管子,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想到顾安说的“省去日后大麻烦”,也默许了。只是每次看到那些管子,他都忍不住嘟囔一句:“这得费多少管子钱……”但顾大海坚定支持顾安:“安仔说得对!这钱该花!以后省心!”
主体结构封顶的那天,村里不少人都跑来看热闹。两层高的红砖小楼拔地而起,构造柱和圈梁的混凝土已经凝固,像钢筋铁骨般支撑着整个建筑,显得格外敦实可靠。屋顶的木质檩条也已经架好,粗壮笔直,就等着铺上木板(望板)和保温层,最后盖瓦了。
顾安站在新房的二楼,透过预留的大窗洞,远眺着层峦叠嶂的山峰和村边蜿蜒的小溪,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内部装修和水电安装,将是前世经验发挥最大作用的地方。
几天后,一个重要的环节开始了:安装顾安坚持要求的断桥铝合金窗框和双层中空玻璃。当顾峰带着几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把沉重的窗框从卡车上卸下来时,李德成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那银灰色的铝合金窗框,线条流畅,型材厚实,断桥结构清晰可见,双层中空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晕,一看就价格不菲。旁边放着的,是村里木匠按照传统样式打好的几扇松木窗户,相比之下,显得那么朴素甚至有些寒酸。
“我的老天爷!”李德成围着那堆闪闪发亮的窗框转了两圈,手指颤抖地摸着冰凉的金属,“这……这得多少钱?金子打的吗?安仔!这也太……太败家了吧?木头窗户不挺好?刷上桐油,一样用几十年!”
顾大海虽然知道贵,但看着那精致的窗框,也有些咋舌:“安仔,这……确实太贵了点吧?”
顾安早有准备。他拿起一块双层中空玻璃的样品,又拿起一块普通单层玻璃。“爹,大姑父,你们看。”他把两块玻璃叠在一起,对着阳光,“双层玻璃中间是干燥的空气层,隔热隔音效果比单层玻璃好太多了!冬天,外面的寒气透不进来多少,屋里的热气跑不出去多少;夏天,外面的热气也难钻进来。而且,”他把玻璃靠近耳朵,“外面再吵,传到里面的声音也小很多。这断桥铝的窗框,密封条特别好,缝隙极小,不像木头窗户,用几年就变形漏风!虽然贵,但这钱花在窗户上,是能天天享受的!省下的柴火钱、少受的冻、少听的噪音,长远算下来,绝对划算!大姑怕吵又怕冷,装上这个,她冬天能睡个安稳觉。”
顾然在一旁听着,看着那厚实的玻璃和精致的窗框,想象着冬天不再有冷风从窗缝钻进被窝,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李德成看着顾安手中的玻璃,又看看老伴期待的眼神,再想想自己冬天被冻醒的经历,张了张嘴,最终重重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开了,算是默许了这“奢侈”的开销。只是他蹲在墙角抽烟时,那烟雾缭绕中的背影,显得格外“肉疼”。
安装的过程同样不轻松。这些工人也是第一次安装这种高档门窗。顾安几乎全程盯着,指导他们如何精准定位、打膨胀螺丝、填充发泡胶密封、安装窗扇、调整合页保证开关顺畅。每一个缝隙,他都要求用耐候密封胶仔细打满、抹平,确保绝对的密封性。
当第一扇双层中空玻璃窗安装到位,关上窗扇的那一刻,顾安清晰地感觉到,外界的嘈杂声仿佛被瞬间隔绝了一层,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不少。他用手贴在冰冷的玻璃内侧,窗外的寒意也被有效地阻挡在外。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在场的工人都啧啧称奇,连一直心疼钱的李德成,在亲自感受过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嘟囔了一句:“贵是贵点……倒真管用。”
紧接着是屋顶的施工。顾安亲自监督望板(木板)的铺设,要求板子之间缝隙要小,拼接要紧密。然后,就是他极其重视的保温层铺设。
当顾峰指挥人把一捆捆白色的xpS挤塑保温板(比EpS聚苯板性能更好,顾安咬牙选择了这个)搬上屋顶时,村民们再次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是啥?棉花?” “不像,硬邦邦的。” “安仔又在弄啥新鲜玩意儿?”
顾安拿起一块保温板,向工人们解释:“这叫保温板,铺在望板上面,再盖瓦。夏天太阳晒不透,屋里凉快;冬天屋里热气跑不出去,暖和!铺的时候要一块紧挨一块,缝隙用铝箔胶带粘好,别留缝让热气钻过去。瓦片盖上去也要小心,别砸坏了板子。”
工人们虽然觉得新鲜,但按部就班地干了起来。当厚厚的保温板覆盖了整个屋顶,在阳光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顾安才松了口气。这层“棉袄”,将是保证未来冬暖夏凉的关键。
水电安装阶段,顾安更是化身“技术总监”。他拿着详细的图纸,带着请来的专业水电工(这次他坚持从县里请了有经验的水电工老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过。
“老陈师傅,厨房水槽冷热水管接口位置在这儿,高度您再量量,别装高了低了。三角阀要用全铜的,别用铁的!” “卫生间这里,马桶进水管位置要准,角阀质量要好!淋浴混水阀的高度和冷热管间距一定要按标准来!” “所有电线,主线用4平方毫米的铜线,插座用2.5平方,灯线用1.5平方,绝对不能混!空开(断路器)要按回路分好,厨房和卫生间单独一路,用带漏电保护的!”他反复强调用电安全。 “水管接好后,一定要做打压试验!打8个压,保压半小时,看看有没有漏水点!下水管也要做通水试验,看排水畅不畅!”这是隐蔽工程最后的把关,前世他见过太多装修完才发现漏水导致返工的悲剧。
老陈师傅听着顾安条理清晰、要求严格的口令,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心里暗暗吃惊:这小伙子,比好多包工头都懂行!他不敢怠慢,带着徒弟仔仔细细地干。
卫生间是重点中的重点。顾安坚持要按他设计的“干湿分离”雏形来施工。淋浴区做了挡水条和坡度,地面铺上了他亲自挑选的防滑地砖。李德成要求的“柴火灶”也在厨房一侧砌好了,旁边还按顾安的要求,砌了一个带盖的水泥灰坑,干净又安全。
当顾安坚持要在卫生间墙面刷上蓝色的“防水涂料”,并且刷到一米八高时,李德成又忍不住了:“刷这玩意儿干啥?还刷这么高?白花钱!以前不刷也没见漏!”
“大姑父,”顾安耐心解释,“卫生间用水多,潮气大。这防水涂料刷上去,干了就成一层膜,水渗不下去。特别是淋浴区周围和地面,必须刷!刷高点更保险,防止墙对面(比如卧室的墙)受潮发霉。这是必须做的,不然以后楼下漏水或者墙皮掉,麻烦就大了!”
顾大海想起老屋潮湿发霉的墙角,立刻支持:“刷!必须刷!安仔,你盯着刷厚点!”李德成看着那蓝色的涂料,虽然还是觉得浪费,但也没再反对。
日子在叮叮当当的装修声中飞逝。新房的骨架已经矗立,血肉(墙体屋顶)已经丰满,内部的“脉络”(水电管线)也已铺设完毕,开始穿线、接管、安装洁具灯具。顾安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指挥家,将前世的经验、今生的知识和全家的期望,一点一滴地融入这栋拔地而起的房子里。
他站在渐渐成型的“大客堂”中央,环顾四周。厚实的墙壁,宽大明亮的断桥铝窗户,预埋好的插座底盒,预留好的太阳能热水器管路接口……每一处细节,都闪烁着超越时代的光芒。这不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更是他利用重生优势,为家人精心打造的一个安全、舒适、面向未来的堡垒。
他知道,当第一缕炊烟从这个新家的烟囱升起时,它将宣告的,不仅是一个家庭新生活的开始,更是一个重生者,用智慧与汗水,在这片土地上书写的崭新篇章。而这张由无数前世记忆优化而成的蓝图,正在这片乡土上,一步步变成温暖坚实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