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宝托着下巴,等小福子念完,才笑眯眯地看向承恩公,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承恩公,你看,边关将士担心没了好将军会丢国土,江南百姓怕没了能臣日子又不好过,户部的账本呢,又明明白白写着新政省了钱、赚了钱。”
“您那份‘证人’供词,说他们贪了几万两……可这宝钞才试行多久,就给朝廷省了快九万两,里外里一算,朝廷还赚了呢。这账,朕怎么有点算不过来?”
他眨眨眼,一脸无辜:“还是说,承恩公觉得,边关安稳、江南富足、国库增收,这些都比不上您手里那几张不知道谁按了手印的纸重要?”
“我……”承恩公张了张嘴,额角沁出冷汗。
他没想到小皇帝不按常理出牌,不跟你辩是非对错,直接甩出“实绩”和“民意”。
边关军心、江南民望、国库收益,这三样哪一样都是沉甸甸的,哪一样都比他那些来路不明的“证据”更能撼动人心。
承恩公手里那叠“铁证”仿佛突然变成了烫手的火炭,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赵小宝那几句话,跟小刀子似的,专挑肉厚的地方捅。
“敛财?”
赵小宝站起身,明明个头还没旁边的小福子高,可那目光扫过来,愣是让承恩公觉得头皮发麻。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蓝皮册子,他随意地翻了翻,纸张哗啦作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喏,承恩公,宝钞试行这半年,户部拢共省了铸钱、运钱的银子八万七千六百四十二两,市舶司和各地商税多收了差不多五万两。里外里,国库多了将近十四万两雪花银。”
赵小宝把册子往御案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似笑非笑,“您弹劾谢知遥和沈钧敛财,他们敛的财在哪儿呢?是藏在谢尚书府上那堆永远算不完的账本里了,还是塞进沈钧那间除了算盘就是表格的屋子墙缝里了?”
“您那奏章上,白纸黑字,可有他们贪了一分一厘的具体数目、具体去向?拿出来,让朕瞧瞧,也让满朝文武都开开眼。”
他甚至还伸出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脸真诚的期待。
承恩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噎住了,半句话也憋不出来。
他哪儿有具体证据?那都是按老套路“风闻奏事”,再“合理推测”出来的,谁会真去查账?
谁知道找小宝和那两个钱串子真能把账算到铜板儿上,还当朝念出来!
不等他组织语言,赵小宝的第二刀又来了。
“弹劾凌云干政?”
赵小宝“啧”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北境那些蛮子,是靠着唾沫星子骂走的,还是靠着之乎者也的文章吓跑的?”
“那是凌云带着将士,一刀一枪,用命拼出来的安稳!如今倒好,你们在这儿红口白牙说他干政,边关的将士听了怎么想?”
“‘哦,我们在前线卖命,家里老爷们正琢磨着把我们将军弄下去?’这军心还能稳吗?”
他往前微微倾身,眼睛盯着承恩公,“承恩公,朕年纪小,读书少,请教您一句,若是因此边关将士寒了心,蛮骑趁机南下,这守关的差事,是您老人家亲自披挂上阵,还是您身后这几位慷慨激昂的御史大人,愿意去体验一下‘沙场秋点兵’的滋味?”
几个被点到的御史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仿佛已经听到了塞外的风沙和胡马的嘶鸣。
让他们写文章弹劾人没问题,真去边关……那还是算了吧。
赵小宝最后看向珠帘之后,虽然看不见太后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在听。
“弹劾陆九皋、林清音诽谤圣贤?”
赵小宝这次是真的冷笑了一声,“朕倒是想问问承恩公,还有诸位满口仁义道德、圣贤教诲的大人们,孔圣人可曾教过你们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孟夫子可曾说过要罗织罪名、构陷忠良?”
“圣贤书上,哪一章哪一句写着可以堵塞言路、不让寒门子弟读书、不让女子明理?”
“你们这到底是在维护圣贤之道,还是在打着圣贤的旗号,干着扼杀人才、稳固自家权位的勾当?”
这话说得就太重了,简直是扒了某些人的底裤。
朝堂上不少出身世家、对书院之事颇有微词的大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又无从驳起。
圣贤书里,确实没教这些啊!
赵小宝那几句话,像几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敲在了承恩公和他那帮子人的七寸上。
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圣贤”的反问,直接把他们架到了“违背祖宗教诲”的火堆上烤,这顶帽子可比什么“弹劾不力”重多了。
承恩公的脸色已经不是发青,而是转向了灰白,嘴唇哆嗦着,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身后那几个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御史,此刻也跟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眼神乱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讲道理讲不过实绩,论忠心比不过边关将士,扣帽子反而被小皇帝扣回了更大的帽子——断送国运!这顶大帽子谁戴得起?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殿外风吹过檐角铜铃的细微声响,还有几个老臣压抑的、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太后在珠帘后,身影僵硬,手中的帕子估计已经被绞得不成样子。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崽子不仅准备了后手,言辞还如此犀利,直接掀了桌子,把“为国为民”的大旗扯得呼呼作响,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她原本计划好的“施压——妥协——掌控”的步骤,彻底被打乱了。
就在这空气都几乎凝固,胜负天平彻底倒向赵小宝,太后一党即将面临彻底清算的尴尬时刻——
“陛下。”一个沉稳醇厚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政王赵擎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外,一身亲王常服,身姿挺拔,面色平静。他稳步走入殿中,对御座上的赵小宝拱手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这位爷可是关键中的关键,他之前态度暧昧,此刻出现,意欲何为?是来给太后救场,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