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念想到了“预售”。她让周大木、周二木带着徒弟们,加班加点,用现有的木料,精心打制了两把靠背椅、一张小方桌、一个带锁的小木箱。样式是周念念结合记忆里的一些简约设计画的图,不算新颖,但胜在端正结实,细节处比如椅背的弧度、桌腿的收边,都透着老手艺人的功夫。
样品出来的那天,周福年摸着光滑的桌椅,爱不释手:“好,真好!这东西拿出去,绝对有面子!”
周念念看着样品,心里也有了底。她准备过两天就带着样品和哥哥去镇上的供销社、学校等单位试试水。
这天傍晚,周念念从头花厂回来,有些疲惫。刚到家门口,就见钱秀音在院子里张望,看见她,立刻招手:“念念,快过来,小顾来了。”
周念念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顾景森正从她家堂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旧帆布包。夕阳照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周厂长,回来了。”顾景森看到她,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眼神清澈。
“顾技术员,有事?”周念念走过去。
“听说你们家具厂在找木材,还要修仓库,可能缺些五金件和工具。”顾景森说着,打开帆布包,从里面掏出几样东西,“我以前攒了点,也用不上,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这是两把新的木工刨,这是一套质量还不错的凿子,这些是合页、插销、还有几卷砂纸。”
周念念接过来一看,东西虽然不是全新的,但保养得很好,尤其是那套凿子,钢口极佳,显然是专业的好东西。这些在现在,都是紧俏实用的物件。
“这……太贵重了。”周念念有些迟疑。她明白顾景森的心意,但这人情……
“放着也是放着,能派上用场就好。”顾景森语气轻松,“我听向阳哥说你们在做样品,这些工具应该用得上。就当……我给咱们大队建设出份力。”他特意强调了“咱们大队”。
钱秀音在一旁看着,没像以前那样立刻出声“考验”,只是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周念念沉默片刻,抬起头,真诚地说:“谢谢。这些确实很需要,我就不客气了。按市价折算……”
“不用折算。”顾景森打断她,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说了是贡献。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家具厂赚钱了,请我吃顿饭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周念念也不再矫情,爽快点头:“好,那先谢谢了。这顿饭一定请。”
顾景森笑容更深了些:“那我先走了,运输队还有点事。”说完,跟钱秀音也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了,步伐稳健,背影挺拔。
钱秀音看着顾景森走远,才凑到女儿身边,小声嘀咕:“这小子……倒是会来事。东西是实在东西。”语气比起从前,少了些尖锐,多了点审慎的考量。
周念念摩挲着手里冰凉的凿子,没有说话。她心里清楚,顾景森送的不仅仅是工具,更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和恰到好处的靠近。他不纠缠,不献媚,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一块合适的“砖”。
这份沉稳和体贴,像渐渐浸润的春雨,悄无声息,却让人难以忽视。
“妈,东西我收着了。明天我去镇上跑跑样品预售的事。”周念念收起心绪,对钱秀音说。
“又去镇上?你一个姑娘家……要不让你四哥陪你去?”
“四哥要跑运输,时间不固定。我自己能行,先去供销社和小学看看,不远。”周念念语气坚定。
钱秀音知道拗不过女儿,只好嘱咐:“那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唉,你说你,比个男人还能折腾……”
次日一早,周念念带着周向阳,用麻绳仔细捆好那两把椅子、一张小方桌和那个小木箱,搬上了卡车。周向阳有些担忧:“念念,这东西死沉,咱们真能推销出去?供销社那些人,眼光可高着呢。”
周念念检查着捆扎是否牢固,头也不抬:“不试试怎么知道?咱们的东西不差,价格也打算定得实在。四哥,待会儿到了地方,你不用多说话,帮我把东西搬下来摆好就行。我来跟他们谈。”
兄妹俩先去了镇上的供销社。供销社的主任是个五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干瘦男人,姓刘。看到周向阳搬进来的椅子桌子,他扶了扶眼镜,上前摸了摸,敲了敲,又试坐了坐。
“东西做得是挺扎实。”刘主任点点头,“榫卯严实,打磨得也光滑。不过样式嘛……”他摇摇头,“太普通了,咱们供销社卖的家具,虽然也是结实为主,但好歹有些雕花或者上点漆。你们这光秃秃的原木色,城里人现在未必喜欢。”
周念念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刘主任,您说得对,样式是朴素了些。但我们大队刚起步,一是想先把质量做扎实,二是这原木色其实也更显木料和手艺的本真。而且,我们可以根据供销社的要求定做,简单的雕花或者上清漆、上色漆,都可以商量。关键是,我们价格能给到最优惠,比县里家具厂同等的货,至少便宜两成。您看,这椅子,我们打算卖八块钱一把,这桌子十五块。如果您能订一批,价格还能再商量。”
“便宜两成?”刘主任有些动容,再次仔细看了看做工,“这用料和手艺,这个价确实实在。不过……你们是大队集体办的厂?质量能一直稳定吗?交货时间能保证吗?”
“我们是向阳大队集体家具厂,有两位几十年的老木匠师傅带着,统一培训,流水作业,质量有把控。至于交货时间,”周念念拿出一个小本子,“只要木材供应跟得上,首批订单,我们可以签合同保证按时交付。刘主任,我们大队现在急需打开销路,站稳脚跟,绝不会在信誉上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