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走!小翁主,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离开淮南后,再也不要回来!”
翠娥示意张郎先去应门,接着对鄯善黎道:“你从我家后门走,那里有我提前为你准备的骏马,是我特意从集市上买的一匹枣红马,虽比不得你的白马,但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小翁主,快走!”
“翠娥,谢谢你!我父王之事还有别的线索吗?”
鄯善黎拿好包袱,却攥紧翠娥的手,这似乎是她在汉廷唯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了,此去前路漫漫,了无知己,更与何人相诉……
门外传来急促如鼓点的敲门声:“快开门!再不开门,虎贲军就要撞门了!快开门!!!”
“来了来了,军爷,娘子做懒,还未起来梳洗,怎好意思开门见军爷!”张郎一边使了个眼色,一边朝着照壁走去,边走边喊给门外的虎贲军听。
“少啰嗦,有叛党同伙在逃,快开门搜查,不然同罪!”门外虎贲军气势刚猛,砸门声也愈演愈烈!
双髻女子叹息道:“老爷临终曾说,定是朝廷有人构陷,另外在廷尉张汤大人的彻查下,发现淮南王府大翁主刘陵写给你爹淮南王的许多封策反的书信,当中有对陛下的诸多怨恨,也作为罪证来的!”
鄯善黎在翠娥的引荐下脚步匆匆来到后门,翠娥小心推开门,指着朝北的一条大路嘱咐:“小翁主,朝北的大路一直走,就可以到长安,路上不熟悉的话可以问问路,一定要晓行夜宿小心安全,翠娥还等你能够有朝一日平安归来!这是一些散碎银子,可怜翠娥没有那么多,帮不上什么,你先拿着!”
鄯善黎推了推,却被翠娥一把将银袋子握在她的手心:“我翠娥能为小翁主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以后天大地大,小翁主一个女儿家要经历多少苦难谁又说得清呢!这些只是小小心意,希望你能平安度过此劫!”
“雷被可还在长安?”鄯善黎忍不住追问。
“雷被虽告了状,却最后也以谋反之罪被赐死了!小翁主,别磨蹭了,快走!来不及了!”翠娥强扶鄯善黎上马,将一枚腰牌别在她的腰带上,接着照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奋起四蹄狂奔,溅起一路水洼,巷弄梨花海棠落了满身,身后传来翠娥的大叫:“吵什么啊,我怎么看有贼人朝南面跑去了,你们军爷也不去追!”
“后门是何人?”哗啦啦的铠甲和兵器声传来。
“哎呦呦,路上跑过个骑马的儿郎也把你们吓坏啦?”
“咱们搜索的是个女儿家!快搜搜屋子里!”
鄯善黎骑在马上,任枣红骏马撒开蹄子狂奔,脑子里却纷繁混沌久久不能平静,看着四周逐渐远去的儿时景色,不禁悲从中来,泪水霎时模糊了眼眶,何曾想到自己千里寻亲,却落得叛贼亡命的下场?恍惚间似浮生一梦,竟到如今都不敢相信!
正在鄯善黎浑浑噩噩之际,马儿却渐渐放慢了脚步,鄯善黎这才从刚才的混沌之中清醒过来,眼见前面就是寿春的城门,原来此处也由虎贲军加紧了盘查,看来是上面下了命令,今日非捉了自己不可!
咯噔一声,她心跳偷停了半拍,赶紧勒紧马缰绳,排在队伍最后,胸口却如小兔子乱蹦,手心尖尖沁出汗珠。
眼看着虎贲军个个束盔带甲,逐个查验通关文牒,那兵士审视的目光带着探寻和威严。
“排好队,排好队啊!掏出文牒!没有通关文牒者,不可出城!”
“今日有女反贼在逃!任何人都要小心查验,不可放过!”
“上面有命!严格搜查,不可放过一个!”
鄯善黎心如火烧,随着队伍前进,慌乱感渐渐袭来,她劝自己一定要冷静:无论如何,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还要为阿爹的事情查个清楚!
眼见旁边丢着一只锅底朝上的黑口大铁锅,鄯善黎灵机一动,弯腰抹了一把锅底灰在脸上胡乱一擦,原本清秀的面容也有了些许男子汉气概,弯腰过程中好似腰间什么东西咯了自己一下,抽出一看竟是一枚黄金腰牌,上冠一穿孔莲边,以备系丝绦悬挂,腰牌两面,正面刻凡“御用腰牌”,背面刻有一上一下孔雀两尾,小字篆刻“南宫”二字。
难道这是当年父王将我送出淮南之时,南宫阿姊留在淮南给阿爹的信物,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依这腰牌壮壮胆气,试试看了,鄯善黎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翻身上马,她快抽马鞭,朝着城门横冲过去,手执腰牌口中喊道:“皇帝钦差!还不速速让开!”
城门虎贲军和城门守兵见腰牌金光灿灿,马上儿郎威风凛凛,生怕得罪了钦差,谁又敢拦!
眼看就要冲过第一道关口,忽然一员猛将迈着方步拦在马前,竖起手掌,横眉冷问:“停下!我怎么从未听说有钦差来此?!”
鄯善黎勒住马缰绳,马儿前蹄抬起一声嘶鸣穿透九霄,立在那猛将面前,鄯善黎面无惧色怒斥:“什么人!胆敢拦截钦差!陛下做什么还要提前通知你不成!本官有要事在身,还不速速让开!”
“既然是钦差,想必和我们的虎贲中郎将也该认识,不如等我们中郎将来送钦差大人一程!”猛将表面谦恭,实则暗藏杀机:“如何啊?”
手下兵士听闻上锋如此说,也将戈矛再次落下,交叉挡在鄯善黎的枣红马前,眼神锐利似乎在审视犯人!
“哦?你说的是照兄?改日本官与他在陛下的御花园一同喝茶,今日有诰命在身,不可耽搁,还请兄弟和照兄说一声,改日与他摆酒,共庆此次平叛之功!”鄯善黎抱拳施礼,接着眉毛微挺:“还不快让手下将兵器打开,没看本官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若耽误了皇命,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猛将一时被唬住,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暗暗吩咐:“快去楼上问问虎贲中郎将!”接着对鄯善黎施礼:“哦?那可否问问,钦差此行有何等要事?”
“事关机密!岂是你一个虎贲郎可知晓的!”
鄯善黎眼角倒立,声音略带愠怒:“机密之事,不可胡言!”
“既然如此,那我能否再看看阁下的腰牌?”
猛将抬眸看着马上脏兮兮的鄯善黎,心中犹疑,鄯善黎看出他已经动摇,将腰牌正面递到他面前,黄金映着阳光晃得周围人眯了眯眼,就在猛将刚要接过腰牌细细查看之时却被鄯善黎一把将黄金牌拽了回去!
“哎哎!御用腰牌!看到了么?难道虎贲郎都不认识字么!”鄯善黎高傲地扬起下巴:“就算不认识字,黄金的手感难不成也不熟悉!也是,像你这种职位的人,还不能摸到我等这种特制腰牌!改日需得和照兄好好说说,对下属的文化素养也得抓一抓才是呵!若陛下知晓,虎贲郎都是些白丁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呢?!”
虎贲郎被鄯善黎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怕他真与自己长官熟识,真的得罪起来,日后恐怕日子也会难过,遂虽受了折辱却咬牙道:“字么,我当然认得!开门!快给钦差大人开门!”
“开城门——”
随着一声大喊,戈矛交叉的兵器打开,远处城墙大门也缓缓透出光亮,鄯善黎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告辞了!回头让照兄给你加官!”
她对着猛将打了一个弹舌,打马快行,接着在城门口纵马狂奔起来。
身后忽然乱哄哄一阵大叫:“中郎将说了,没有什么钦差,那钦差是个假的!快关城门!”
“什么!快关城门!”
“他丫的!竟敢骗我!还一口一个‘照兄’的拿我顶头上司压我!快快关闭城门,捉拿罪犯!!!”
虎贲郎一声令下,身后兵士拾起戈矛朝着鄯善黎冲杀过来,但是城门却在身后渐渐关闭,鄯善黎侥幸在最后一刻奔出寿春城!
鄯善黎不禁长舒一口气,马上回眸看去,只见城楼上一个威猛|男子正拉开弓箭瞄准了自己,那人身贯黑甲,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势,看起来分外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对!就是在茶棚落雨的那个不苟言笑的虎贲中郎将——大汉第一游侠郭解的儿子——郭照!
“嗖——”
翎羽带着旋风,旋转着朝鄯善黎射来,鄯善黎伏低身子,躲过一箭,却在抬起身后忽感一阵剧痛,第二支翎羽已插在她的右肩上,汩汩鲜血顺着背脊流淌下来,随风摆动的马尾瞬间沾染上一片鲜红!
城门楼上,微风浮动旌旗,寿春二字显得破旧不堪,刚才在城门下的猛将在一旁呼哧带喘,喋喋不休:“他奶奶的,鳖孙竟敢冒充是您的故交,把我吓唬的一愣一愣的,这才使小的失职!谁能想到他一口一个‘照兄’,又拿着黄金腰牌,那牌子分量很沉,不可能是假的,我怎么会知道大人与他竟素不相识!此人也太过狡猾了!”
郭照眯起一只眼,耳中听着手下猛将徐超的抱怨,心头颇惊,还有人敢与我郭照称兄道弟,他强压嘴角不改冷面本色,瞄准鄯善黎正要开弓,忽觉那身姿似在哪里见过,他渐渐放下手中硬弓,站直身躯远远望着那一抹俏丽背影,雨棚渺渺的佳人身影不知怎地一下恍入脑海:“难道是她?!”